灵与肉和牧马人是什么关系(牧马人是根据什么改编的)
“任何人都抵御不了享乐的诱惑。”父亲像把一切都看透了的哲学家似地笑着,“他们现在也不是禁欲主义者了。”——张贤亮《灵与肉》
作家张贤亮生于江苏富贵之家,但却有长达22年时间是在西北农场的“劳动改造”中度过的,生活的苦难塑造了他独特的叙事风格,饥荒、囚禁、伤痕、性的描写,是他一贯的主题。
《灵与肉》就是以张贤亮自身经历为背景,创作的一篇伤痕小说,小说中的许灵均,是一个时代的弃儿,“他,不过是一个美国留学生和地主小姐不自由的婚姻的产物而已。”先后被亲人和社会抛弃,戴上了资产阶级右派的帽子,流放到偏僻的农村劳教。
所有人都遗忘了他,他睡在马槽里,和牲口为伍,成了一名牧马人。在最艰苦的岁月里,是劳动磨炼了他的心性。
后来又是“最不自由”的配种式婚姻,救赎了他的灵魂,面对从美国回来寻亲的父亲,他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在《灵与肉》中,我看到了人性的丑恶和心灵的挣扎,也读懂了历经劫波后,爱情和信念滋生出来的精神力量,那种在反思苦难的过程中,彰显出了的人性温情与积极的乐观主义,抚平了时代伤痕。
1982年,《灵与肉》被改拍成电影《牧马人》,由谢晋执导,朱时茂和丛珊主演,至今豆瓣评分高达9.0分。
2018年由于小伟和孙茜主演的同名电视剧,也有8.0的评分,可见这确实是一部有分量的作品。
在影片和电视剧中,我们看到的不是只有生活的苦难和不公,更有“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壮阔,那是一个被遗忘群体的心灵净化史。
正如张贤亮借小说中许灵均之口说的:“唯其有痛苦,幸福才更显出它的价值。”身处困境中的我们,还有什么理由抱怨呢!
父母不自由的婚姻悲剧,让他成了被遗忘的弃儿
许灵均父亲许景由,是一个留学美国的高材生,母亲却是一个封建家庭里的小姐,他们的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爱情基础。
婚后,由于三观不同,许景由夫妇总是争吵不断。儿子许灵均出生后,家庭关系也并没有缓和。
在许灵均小时候的记忆中,母亲摩挲麻将的时候,比抚摸他头发的时候多得多,而父亲一回家,脸总是阴沉沉的,充满了厌倦和懊悔。
无论母亲或父亲,都不需要他,他的出生,是时代的悲剧,也是不自主婚姻的恶果。
上世纪二三十年代,传统人家仍讲究门当户对,儿女的婚姻权,更是牢牢掌握在家族长辈手里,为了现实利益的联姻,往往泯灭人性,将子女幸福毁于一旦。
在婚姻里得不到爱情的许景由,开始在外面找女人,总是不回家。许灵均的母亲生病了,去找父亲,父亲显得很不耐烦,对他说:“你要是再大一点就好了,你就懂得……你妈妈,很难和她相处。”
可是,即便许灵均只有11岁,他也早已懂得,只有他自己是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可怜人,他感到屈辱和孤独。
母亲生病,父亲终究没有回家,而是带着心爱的女人离开大陆,去了美国。母亲一气之下,死在了医院里。
母亲死后,舅舅把母亲所有的东西都卷走了,许灵均成了一个被遗弃的孤儿,生活的压迫从四面八方向他袭来。
都说家是爱的港湾,但在现实的利益面前,人性中自私自利的一面就占据了上风,伤人最深的,往往就是最亲近的人。
没有了亲人的许灵均,搬到了学校宿舍里,幸而共产党的学校收留并教育了他,让他在大集体里找到了从未感觉过的温暖,毕业后,他成了一名教师,也有了对未来美好的渴望。
然而,人性中的丑恶再次扇了他一巴掌。当时到处都在搞阶级斗争,学校支部书记为了要完成抓右派的指标,就拿许灵均开刀。理由是,许灵均的父亲是资产阶级的叛徒。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许灵均才发现,他和父亲还有割不断的“血缘关系”,原来阶级这种东西,也可以传宗接代,传到他身上。
许灵均被下放到了西北一个偏僻的农村,进行劳教。
刚到农场,他没地方去,只得躺在一个空的马槽里过夜,夜里旁边的马吃着干草,吃完了,移到他躺的马槽里来,马发现他后并没有害怕,湿漉漉的鼻子喷着热气,他再次感觉到了温暖。
他抱着瘦骨嶙峋的马失声痛哭,他的命运从此和动物联系在了一起。
可以说,在那个特殊年代,人生充满了无常,人性中的善被一点点压榨,人与人之间变得疏离,缺乏信任,人有时候活得还不如动物。
许灵均是无辜的,但越是无辜越能彰显人性,他父母的自私,他领导的自利,都将他一点点推向了苦难的深渊。
好在,大自然接纳了他,温厚的大地和女人,给了他安慰。
苦难中不自由的爱情结合,终成抚慰伤痕的灵药
到农场劳教后,许灵均除得到一个“老右”的称号外,没多少人关心他的过去,他感到安心。
劳教结束后,由于无家可归,他继续留在农场牧马,每天清晨骑在马背上,听着百灵鸟的叫声,在草场上驰骋,这让他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自由和轻松。
在劳动中,他生命的气息和大自然的气息混合在一起,所有的消沉、悲怆和对命运的委屈情绪,统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对生命和自然的热爱。
这时,他会感到他不是生活在一群牲口中间,而是像童话里的王子,在他身边是一群通灵的神物。
除了许灵均,其他的放牧员多是当地百姓,他们没多少文化,说话也比较粗野诙谐,但是他们朴实、单纯,他们对生活的苦难似乎视而不见,始终是愉快而满足的。
在长期的体力劳动中,许灵均变得踏实了,原先大城市里的那种生活,渐渐虚幻起来,成了一个遥远的梦。
一天,放牧员郭谝子突然对他说:“喂,老右,你要老婆不要?你要老婆,只要你开金口,晚上就给你送来。”
许灵均只当是一句玩笑话,说那就送来吧。
没想到,晚上他正坐在小屋里的凳子上看书,就听见一群孩子喊着:“老右的老婆来了!”
郭谝子闯了进来,朝门外喊道:
“喂!你怎么不进来?进来,进来!这就是你的家。来认识认识,这就是我说的老右,大名叫许灵均。啥都好,就是穷点,可是越穷越光荣嘛!”
这时,许灵均才看到,门口果真站着个陌生姑娘,提着一个小包袱。许灵均大吃一惊,觉得这个玩笑开大了,“这怎么行,这怎么行?”
郭谝子只是说:“怎么行?你们两口子的事来问我,我问谁去?好好过吧!明年有了胖小子,可别忘了请我喝喜酒。”说完就走了。
在昏黄的灯光下,他悄悄地端详着姑娘。她并不漂亮,小小的翘鼻子周围长着细细的雀斑,一头黄色的、没有光泽的头发,神情疲惫,面容憔悴。
也许是想到了父母不幸的婚姻,许灵均对眼前的姑娘产生了深深的怜悯。没想到,姑娘倒是很大方,放下包袱,就收拾起屋子来,帮他叠被子,补破裤子,浑身充满了生气和活力,一经她拾掇,破烂的土房子立马光鲜起来。
许灵均心里突然感到一阵酸楚的甜蜜。原来,他们是一样的人,都是被生活遗弃的劳苦大众,都是勤劳能干,忍辱负重的人。生活给了他们苦难,苦难把他们连接在一起,互相取暖,两人就这样结合了。
当时虽然穷,但人性的光辉依然闪耀,生产队里的百姓把“老右”结婚当成一件大事,有的给他一口锅,有的送他几斤粮,还有人倡议每家送五毛钱,作为他和新媳妇安家的费用……
媳妇叫李秀芝,是四川人,当时的四川连红苕都吃不上,大量饥民往外跑,尤其是姑娘们。她们背起一个小包袱,翻越秦岭,来到甘肃、陕西、宁夏等地,找一个当地人随便就嫁了。
一个村里,只要有一个在外地成了家,就一个个提携姐妹们,于是成队的姑娘离开家乡,拿青春和幸福做赌注,奔赴未知的命运和前程。
李秀芝本来要嫁的,并不是许灵均,她要找的是一个开拖拉机的小伙子,但等她翻山越岭来到生产队时,小伙子已经出车祸死了。她无处可去,这时郭谝子便想起了34岁的许灵均。
这就是他和她的“罗曼史”,没想到配种式的婚姻,却成了他俩最温情美好的记忆。
李秀芝是一个乐观勤快的女人,她在院子里种树,养鸡、养鸭、养兔子,总是笑嘻嘻地说:“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
正是靠着这种自信乐观的精神,他们度过了最艰苦的岁月,迎来了命运的转折。
三十年后面对物欲的诱惑,他选择了与过去和解
婚后,许灵均和李秀芝生了个姑娘,叫清清。一家三口虽然清贫,但过得其乐融融。
他和她的结合,更加强化了他对这块土地的感情,使他更明晰地感觉到以劳动为主体的生活方式的单纯、纯洁和正当。他得到了他多年前所追求的那种愉快的满足。
突然有一天,许灵均被叫回场部的政治处,他战战兢兢,担心又犯了什么事,结果却被告知,过去把他错划成右派,现在更正过来了,要把他安排到农场学校教书。
时隔22年,他又夹着课本,走进教室,续上了曾经那个美丽的梦。孩子们瞪大了眼睛惊诧地看着他,不敢相信一个放牲口的人,竟然成了他们的老师。
许灵均的政治问题得到解决后,又得到了五百元的补助。当他把这一好消息告诉妻子时,妻子脸上放出了奇异的光彩,一遍一遍地数着钱,她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的。
当然,许灵均有钱没钱,是不是右派,对李秀芝来说,都是不在乎的,她只知道丈夫是个好人,老实人,这就够了。
又没多久,许灵均接到一份北京来的信,是父亲许景由写的,要他到北京去,商量出国的事。
他的学生们和一起工作的同志们知道后,私下里都猜测他找到了在外国的爸爸,要跟有钱的爸爸出国了。
许灵均去北京的那天,妻子带着女儿非要到县城汽车站去送他,还包了些茶叶蛋、沙枣,让丈夫带给他父亲。自他们结婚后,就没有离开过农场,女儿对北京更是毫无概念,他的远行成了一次划时代的壮举。
到了北京,许灵均在一家高级饭店的七楼,见到了父亲。父亲除了变老外,依然是三十年前留学生的那种气派,喝咖啡,抽烟斗,翘着二郎腿,因为在国外开公司,身边还多了一个性感的女秘书密司宋。
“你还是快些准备出国吧!”父亲对他说,但房间里的陈设和父亲的衣着,让许灵均感到莫名的压抑。
接下来几天,父亲带着他在北京转悠,回想往事,表达着对曾经抛弃他的懊悔。密司宋还带他去舞厅跳迪斯科,但他不会跳。
逛王府井大街,父亲在工艺品店里,甩手就开出一张六百元的支票,订了一套景德镇的青花瓷餐具,而许灵均只挑了一个两块钱的泡菜坛子,因为妻子想有一个好点的泡菜坛子。
高大丰满,身上散发着香气的密司宋,对他很有好感,妩媚地笑着说,“我不相信像您这样英俊的男人没有女人追求您。”“您的太太一定很漂亮,真叫人嫉妒哩!”“谈谈您的罗曼史好吗?”
面对高傲有钱的父亲,以及性感迷人的密司宋,许灵均回想起了过去的种种往事:在他最困难的时候,父亲又在哪里?在他一无所有的时候,给他怀抱和温情的,可是李秀芝啊。
他突然感觉到,他和父亲、密司宋以及现代化的北京,都是那么的格格不入,他们就像是两个世界里的人。他和父亲形体上的相似,消除不了精神上的隔膜。
他发现了他们父子之间隔膜的真正所在:他这个钟鸣鼎食之家的长房长孙,曾经裹在锦缎的襁褓中,在红灯酒绿之间被京沪一带工商界大亨和他们的太太啧啧称赞的人,已经变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劳动者了!
劳动使他快乐,也让他忘记了痛苦。父亲要他把妻女也带上,一起去美国,但他知道妻子和他是一条心,永远在家等着他,还有那些农场的朴实的穷苦学生,也在盼望他回去。
只有在他生活过的最艰苦的地方,才能实现他的价值,毕竟那里有他留恋的东西,他选择了回去,用自己的劳动,奉献光和热。
当然,许灵均离开时,也与父亲和解了,他放下了曾经背负的所有负担和痛苦,开始了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
结语:患难见真情,劳动创造的幸福才可靠
相比那个年代其他的知识分子来说,许灵均的遭遇不算差,他更多的不幸,其实来自于原生家庭。
父母一个是地主家的小姐,一个是资本家的少爷,一个是传统女性,一个是留洋学士,他们都没有吃过苦,不懂得生活和婚姻的责任与义务,他们在各自的世界里糜烂腐朽,自私自利到对亲生儿子也不管不顾。
许灵均和李秀芝也是不自主的婚姻,但他俩的婚姻,和许灵均父母又有本质上的不同。
许灵均和李秀芝都是命苦的劳动人民,他俩虽是拉郎配的结合,但却是在艰苦日子里培养起来的感情,所谓患难见真情,劳动和生存的诉求筑牢了他们婚姻的地基,而许灵均的父母却只有奢靡和欲望。
若没有一起为生存发过愁,就不配拥有彼此的爱情,好在,许灵均和李秀芝通过了生活的考验。
没有谁的人生是一帆风顺,时代加在个人身上的悲剧,有时候根本无法逃避,但就算是在最悲惨的日子里,人性中总还有美好善良的一面。远离世俗的纷争和诱惑,回归原始的劳动与生存,就会发现,钱财欲望真的是身外之物,唯有正直地活着,才有意义。
面对不堪的现实和欲望诱惑,心里有矛盾挣扎是正常的,但如果违背良知和内心,做出损人利己的事来,那就为天理所不容了。许灵均被救赎,正是源于牧人、妻女、劳动和大自然给他的爱,他没有理由不爱他们。
万物皆有灵,善待万物,也就是善待自己,放下过去的痛苦,也就与自己达成了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