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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前故事

小城故事:红姐理发店

发布时间:2022-06-30睡前故事 养生王
我八岁的时候,邻居红红姐的年龄成了谜。在隐约的印象里,似乎我三四岁时她已经十八岁,几年过去,我的身量高了半尺,红红姐却永远地留在了十八岁。这貌似悲伤故事的开头,实则一点也不悲伤。红红姐成天嘻嘻哈哈地乐

我八岁的时候,邻居红红姐的年龄成了谜。在隐约的印象里,似乎我三四岁时她已经十八岁,几年过去,我的身量高了半尺,红红姐却永远地留在了十八岁。这貌似悲伤故事的开头,实则一点也不悲伤。红红姐成天嘻嘻哈哈地乐着,谁问岁数都说自己十八。刚开始,街坊张大妈王大娘陈大婶李大嫂子会边撇白眼边给她算岁数,没几年,不知是她们老了还是对红红姐的岁数失去了兴趣,终于在红红姐肯定以及确定的语气下,承认了她永远的十八岁。

人们对红红姐的岁数失去兴趣,对她本人依然保持着高度关注。小县城地处塞外,人少车稀,一溜式的平房藏不住事,没事,闲着的人们也得找点事,要不拿啥下酒,拿啥嗑瓜子?红红姐以其漂亮的样貌,外向的性格,当之无愧地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风云人物。

红红姐家只有她和老爹两人,她妈是跟人跑了或是去世,众说纷纭。比方说,我们确定红红姐妈妈是跟人跑了,可在传来传去的过程中,便会衍生出无数的结果,当热度散去,人们对曾经的议论话题一扫而过时,“去世”成了结束话头的最直接词语,实际情况是什么没人关心。据说红红姐年幼时曾气势汹汹地想找出始作俑者,当她问到第十五个人的时候放弃了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因为大家好像通了口径——我也是听说的。

没妈的红红姐跟着老爹一起生活。“老爹”既是父亲的别称,又是红红姐父亲的外号。老爹是个剃头匠,国营理发店里工作的那种。平时沉默寡言,见人就笑,不说话。附近有些孤寡老人,不舍得花块儿八毛的去理发店剪头,有人试探性的来问老爹:“能不能给我们剪剪头,不要什么样式,剪短就行。”老爹不答话,来者以为他没答应,也没垂头丧气,只是有点遗憾,老人们平日里受的委屈多了,遇个冷脸不算啥,何况人家老爹只是不答应,脸好歹是热的。

令老人们没想到的是,晚上下班后,老爹拎着理发工具来到家中,烧水、洗头、剪发,动作利索没废话。很多老人第一次用到了香喷喷的蓝色的洗发膏,是老爹带来的,他说肥皂洗头不好。不仅是孤寡老人,一些家庭贫困的老人也受到了老爹同样的待遇,老爹有个原则,老人随便理,年轻人一概不管,你别跟我说什么困难不困难,有手有脚的困难,活该。

红红姐和老爹相依为命,初中毕业后学习成绩不好的她放弃了继续学业,鼓动着老爹承包了不景气的理发店,和几位理发师叔叔阿姨当起了个体户。那一年夏天,意气风发的红红姐穿着短裤,露着白皙匀称的大腿,一边敲我脑袋一边告诫我:“以后不许叫我红红姐了,就叫红姐,知道不?”我嘴里含着红红姐,不,红姐给的大白兔奶糖,头点地比落下的雨点都快。

在那个年代,小县城中很多人对个体户有着谜一般的偏见:个体户没好人。加上红姐高挑的身材,姣好的相貌,开朗的性格,流言蜚语在心态永不老的张大妈王大娘等人灵活的脑细胞下自我臆造,真的假的有的没的一股脑的四散开来。没几日,张大妈等人遭遇劲敌,无儿无女的孤寡老人群起攻之,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对付大妈们的绝招,是另一群更老的大妈。

老人们之间的话头被压了下去,小青年们的话头谁也管不着。为啥?人家以谈恋爱的名义,你不能阻止爱情吧?如是,红姐有了无数的“对象”,有的人甚至连红姐的面都没见过几次,也向同伴吹嘘:“红红呀,以前我对象,后来吹了。”

红姐不在意流言,小时候的经历让她早已对此免疫。她也不去阻止蜚语,正因为有这些话题,使得她的理发店生意兴隆到爆。小青年们争先恐后地去红姐理发店理发,有二十天去一次的,有半个月去一次的,有一个星期去一次的,实在没头发可以理,还能刮脸嘛。老爹看着一张张刚长出硬茬茸毛的脸,有点下不去手:“小伙子,你这脸再刮就刮着皮了。”小伙子躺在躺椅上,义正词严地说着:“叔,你就可劲儿刮,速度慢点,我就信你这手艺。”说完拿眼瞅瞅红姐,红姐报以微笑:“爸,刮吧,人家脸皮厚,不怕。”

恶语中伤、死缠烂打不算什么,红姐不当回事便可相安无事。无奈有些社会青年也打起了红姐的主意,时不时地来理发店捣乱,可能在他们的心里,捣乱是唯一能想到的、最直接的引起红姐注意的方法了吧。

理发店除了红姐,其余的理发师和老爹一样是老实本分的中年人,哪曾见过社会青年成群结队的场面,整天提心吊胆畏畏缩缩,连往日引以为傲的理发手艺都出现了瑕疵。老爹和孤寡老人说起此事,老人们二话不说,来到理发店,拽住社会学小青年不撒手:“小兔崽子,咋了,长大了翅膀硬了?不是你小时候来我家砸玻璃的你了?”当时的社会小青年有几个必须遵守的规则,尊重老人孝顺父母排在第一位,否则圈子里容不下。看到老人出马,咋咋呼呼的小青年立马怂了:“大娘,瞧您说的,我不认谁也也不敢忘了您啊,您老踏实坐着,我们这就撤。”

小城就这点好,人口少,街坊多,住个几十年,里里外外差不多能认全。可老人们不能天天来,不死心的小青年采取了你来我走,你走我来的策略,反正我腿脚好。红姐不厌其烦之下,果断找了个男朋友,也是我们的邻居,叫做憨憨,当然,我们得叫他憨哥。

憨哥是小城的传奇人物,具体的故事我下篇再讲,这里告诉大家,他会武术,能打的那种。憨哥比红姐岁数大,外表看起来比较沉稳。因其与我老家在同一个村,所以两家较为熟悉。他是红姐众多的追求者之一,奔着结婚去的那种。此处为何要提出结婚呢?这便是小城的弊端了,也不是弊端,属于偏见吧。

在小城里,人们的择偶标准首要是家庭正常,父母双全或双亡。像红姐家的情况不正常,即便年轻人愿意,家中大人也会百般阻挠。憨哥性格憨,说白了就是倔,家里人懒得白费口舌,万事随他去。红姐和憨哥确定恋爱关系后,有不服的小青年前来挑衅,全叫憨哥给打发了。从此,理发店恢复正常,来的人真是理发。

红姐在理发店做了两年,看到生意稳定,便退出管理,交给老爹接手。当所有人以为红姐会结婚生子找个安稳工作的时候,红姐做出了让人惊掉下巴的决定,开歌舞厅,小城第一家歌舞厅。

红姐以弱女子之姿,行须眉不敢行之事,在小城很是风云了几年。多年后,老爹突然重病去世,红姐结束了歌舞厅的生意,回来支撑理发店,此时的小城已是理发店满街,一家比一家洋气,一家比一家高级,红姐不装修不闹腾,窝在略显破旧的理发店中又干了几年,直到理发师们退休,之前的孤寡老人离世方算罢休,和憨哥离开小城去往南方发展,此时的小城早已没有了她的传说,一切以财帛为标准判断人成功与否的小城,再不需要传说。

前几年,我在街上偶遇红姐,岁月的沧桑刻在了她的脸上,我喊她,她半天才认出我来。相认后红姐上来拍了一下我的脑袋:“叫红红姐,我有那么老吗?”三十多岁的我被人如孩童般当街拍头,尴尬无比,红姐倒是一如过去的爽朗,大笑着说:“哎呀,你脸红啥,你就是八十岁了,也是小兄弟,姐姐拍个头,说明咱还小。”好吧,说不过你,咱找地方吃饭叙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