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故事：姐妹易嫁

话说在山东掖县，流行这么一句话:大姨父作小姨父，前解元作后解元。这是什么意思呢，且听我慢慢道来。

说是清朝乾隆年间，掖县有个穷人叫毛平。毛平家里穷，靠给财主家放牛为生。直到三十多岁，才娶妻黄氏，生个儿子取名毛强。

当地有个大财主叫张员外，家里良田千顷，骡马成群。张员外父亲死后，他找来阴阳先生，为父亲寻找风水宝地。那阴阳先生一番寻找，在南山找了一处宝地。张员外举办了隆重的葬礼，把父亲埋在那里。

自从张员外父亲下葬后，墓地里频频出现怪事。大白天有人经过墓地，听到坟墓里有人大声呵斥道:“这是贵人之地，尔等小民，为何在此，快走快走。”，接着有人小声答应道:“好，我走，我走……”。

张员外埋葬了父亲，频频做梦，梦里有个老人厉声对他说:“你家的墓地，本是毛公佳城，你们为何久住不走，再不走，别怪我不客气。”。

接着，张员外家里频频出现怪事，家里的鸡鸭纷纷死亡，而且诸事都不顺。张员外一想，看来我爹的坟墓占了姓毛的地方了，不挪不行了。于是他另找了一片墓地，挑个良辰吉日，把父亲迁葬过去。

话说穷人毛平，这一天赶着张员外家的一群牛，到南山放牧。忽然天上黑云四起，天昏地暗，雷声阵阵，接着一阵狂风刮过，下起了倾盆大雨。南山脚下，连个大树也没有，毛平被淋得浑身湿透，无处躲雨。他一看，张员外迁走的坟墓那里，地上剩下一个大坑，坑里还有大大的墓室，如同房屋，可以避雨。毛平也是被大雨浇糊涂了，他二话不说，就跳进墓坑里躲雨。谁知道大雨变成了暴雨，引起山洪暴发。大水从山上直冲而下，一下子把墓坑灌满，毛平被活活淹死在里面。

雨过天晴，黄氏领着儿子出来寻找丈夫，结果在墓坑里找到了丈夫的尸体。黄氏一看，痛哭流涕。由于毛家贫穷，无地埋葬毛平，黄氏就到张员外家，乞求给咫尺之地，埋葬丈夫。

张员外一问他家姓名，大吃一惊。又亲自跑到墓坑察看，一看，毛平淹死之处，正是摆放棺材之处，又加惊骇。于是，张员外就把废弃墓坑，送给毛家，让他们安葬毛平。

事毕后，黄氏携儿来拜谢张员外。张员外一见毛强，大为喜爱。这毛强当时有六七岁，长得虎头虎脑，聪明伶俐。张员外就留下毛强，在家里私塾中伴随孩子们读书。

毛强天资聪明，读书过目不忘，一遍就能背诵。而且读书专心刻苦，对老师谦恭有礼，不像财主家儿子娇骄二气，嬉玩无度。几年后，毛强成为学堂中读书最好的学生。

一晃七八年过去了，毛强也长成为大小伙子。张员外一看这毛强，长得眉清目秀，一表人才，而且读书有成，前途无量，比自己那几个光会吃喝玩乐的儿子强多了。于是他一高兴，就把大女儿水仙许配给他。

但是这个水仙不愿意了，这水仙和毛强年龄一般大，长得肤白貌美，娇滴滴如一朵鲜花。水仙心气高，要嫁高门大户，看不起毛强家里穷，她多次说，坚决不嫁牧牛儿，但那时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也做不了主。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毛强长大了。这一天，是毛强和水仙成婚的日子。一大早，毛强骑着马，带着亲友和鼓乐队，抬着花轿，吹吹打打，到张员外家迎娶新娘子水仙。

张员外家也是张灯结彩，鞭炮齐鸣，喜气洋洋办喜事。花轿到门。有管事的把新郎和亲友们迎进客厅，大开宴席招待。

这时，水仙却闹起了脾气。既不梳妆打扮，也不穿新娘子的礼服，蓬头素颜，向墙而泣。家人催她换衣不换，催她化妆不化，再催，两手掩耳不听，只是痛哭。

一会儿，鞭炮四起，鼓乐齐鸣，花轿要出发了，但新娘子还不出来。张员外一看不好，赶紧飞奔到门外，止住女婿毛强别走，然后跑到后宅，劝女儿上轿。

张员外劝了半天，水仙惘如不闻。张员外一急，跳脚大骂，水仙却高声痛哭，就是不从。这时，家人跑进来说:“老爷，新郎要走。”，张员外急忙跑出来，说是新娘子化妆未竟，稍等片刻。说罢，他又跑进内室，去催女儿。无奈水仙就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不嫁，逼得老员外跳脚转圈，愤急欲死。

这时，水仙的妹妹凤仙，走过来劝姐姐上轿。这个凤仙比水仙小两岁，也长得花容月貌，而且性格贤惠，知书识礼。她很看好毛强，认为他是潜力股，虽然现在贫穷，将来一定前途无量。

凤仙刚一开口，水仙怒道:“小妮子也学人说话，你何不从他去。”，凤仙坦然说:“阿爹原不曾把妹子许配毛郎，若以妹子属毛郎，何须姐姐劝驾？”，张员外一看小女儿言语慷慨，就进屋和她母亲商量，要以次易长。母亲出来，叫过凤仙说:“你姐不听话，我们想让你代你姐出嫁，你愿意吗？”，凤仙慨然说:“父母之命，就是乞丐，儿也不敢推辞，且何以见毛郎终将饿殍而死？”，张员外夫妇一听大喜，立即给凤仙穿上喜服，化妆打扮，头顶红盖头，在丫鬟的搀扶下登上花轿而去。

当天晚上，洞房花烛之夜，毛强掀开新娘子的红盖头，一看是凤仙，大吃一惊。凤仙含羞讲了家中之事，毛强听了，慨然叹息。毛强感叹凤仙有知己之恩，更加敬爱凤仙，因此夫妻和睦，恩爱幸福。

毛强被此事所激，更加刻苦读书，婚后第二年，毛强就考中了秀才，一门荣耀。凤仙多次从娘家拿来金银，助丈夫读书进取，毛强有贤妻相助，心无旁骛，安心读书。

三年后，毛强到省城济南，参加乡试。半路上有个旅店，店主叫王舍人。先前一日，王舍人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神仙对他说，明日当有毛解元过来，你要好生招待，将来他会救你出苦海。于是王舍人早早在店外路边等着，见了毛强，问过姓名，邀入店内，盛情款待不要钱。毛强惊问为何，王舍人讲了昨夜之梦，毛强听了大喜。

毛强自信满满，昂首入省城。毛强进城一看，济南城繁华热闹，红男绿女挤满大街小巷。而且士女翩翩，衣着时尚，姿色动人，比他那个乡下老婆漂亮多了。毛强就动了歪心思，心说将来富贵了，一定要讨个城里美女，换掉那个黄脸婆。

谁知道三场考罢，毛强竟然名落孙山，没有考中。毛强咨嗟叹息，垂头丧气。他无颜面对王舍人，于是从别路迂道回家。

又过三年，毛强再次进省城赶考。又经过王舍人旅店，王舍人还在路边迎候如初，毛强惭愧地说:“你的前言未验，殊堪惭愧。”，王舍人说:“君见城中美女，欲换结发妻子，因此被冥司除名，哪里是前言不验？”，毛强听了大惊，问主人怎么知道的，王舍人说是别后又做梦云云。毛强一听，惊骇木立。王舍人勉励道:“秀才宜自爱，终当作解首。”。

毛强听了，洗心革面，再不敢胡思乱想，专心考试。结果考完张榜公布，毛强考中山东省第一名，得中解元。

再说嫌贫爱富的大姐水仙，千挑万选，选了一个富家儿做女婿。这人虽然长得人模人样，但是又懒又馋，好吃懒做不干活，而且吃喝嫖赌样样俱全。

好日子过了几年，老公公因病去世。这下家里没了顶梁柱，而且富二代就兄弟一个，没人帮忙，家里生意无人打理，顿时一落千丈，没多久就关门大吉了。

家里虽然有积蓄，但架不住富二代拼命地造，坐吃山空，没多久家产就败光了。最后水仙全家穷困潦倒，家无余粮，空舍无烟火。

这时候，毛强已经当上举人老爷，凤仙也成了贵夫人，姐妹二人一比，天地之别。水仙羞于和妹妹见面，路上相遇，低头避路而行。

过几年，富二代因病而死，水仙也没有生下一儿半女，家里又穷困无聊。她回想过去，这富贵本是自己的，因此刻骨自恨，一气之下，到庙里出家为尼。

这时毛强已被选中京城为官，一路高升，直至户部尚书。这时，水仙已在尼姑庵里清苦多年。她听说毛强做了大官，就派女徒弟进京，到毛府谒问，冀有所得。

凤仙夫人送给她绫罗绸缎三匹，中间藏白银二百两，让她带回去交给师父水仙。徒弟回来后，水仙一看缎匹，大为失望，埋怨道:“给我金钱，我好买米买柴，给这玩意，有何用处？”，说罢，安排徒弟把绸缎送回毛府。

女徒弟一路辛苦，把绸缎送回毛府。毛强和夫人凤仙很是惊疑，当着徒弟的面，打开绸缎，一看，二百两银子完好无缺。毛强一看，哈哈大笑说:“你师父百两银子都不能承受。哪有福气从我老尚书。”，他取出五十两银子，送给女徒弟，说道:“拿去，给你师父用度，多了恐怕薄福人难以承受。”，徒弟回来后，讲了这事，水仙一听哑然自叹，念平生作为，事事颠倒，避美就恶，一生潦倒，深自愧悔。

再说开旅店的王舍人，后以人命官司被捕入狱，毛强听说后，百计为之解脱，后来被无罪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