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故事:舍命全交
话说在春秋时期,诸侯混战,各地文人志士报国无门,徒有一腔热血,一身抱负,奈何难寻明主。
话说有个燕国人叫左伯桃,年尽40,此人文韬武略,才华横溢,不想就这样埋没自己,闻听楚元王是个招贤纳士的贤明君主,便打定主意去投奔。
可是他贫困潦倒,身无分文,只得带上自备的干粮,穿上草鞋,一步一步地向着楚国的方向走,虽然路途遥远,可是心中有希望。
到了秋冬交替之际,他还走在希望的路上,这天,天空突然飘起了细雨,天越走越黑,雨越下越大,路边连个破庙都没有,左伯桃心想,难不成今天要睡露天地了?
忽然,透过迷茫的雨雾和树林,他隐约看到前方有一点亮光。
于是他奔着那亮光摸去,敲门,果然门开了。
一身泥水的左伯桃打着寒颤,请求留宿:
“在下左伯桃,欲往楚国而去,途经此地,忽遇风雨,能否讨扰一下,留宿一夜?”
主人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屋里只有一张床,床上堆满了书,别无它物,看来人虽然狼狈,谈吐不俗,也是个儒士,赶紧让进屋内。
一边生火煮粥,一边让左伯桃烤干衣服。
左伯桃心生感激,边吃边聊中,发现这个年轻人的才华远在自己之上,不觉大喜。
真是高山流水遇知音,在治国安邦上两人意见竟然出奇的相投。
你来我往,他们竟然躺在一个窄小的床上,交谈了一夜,天明鸡叫时,才发现一夜未眠。
如此投机,两人便对灯结拜为兄弟。
这个年轻人正是羊角哀,他身材高大魁梧,气宇轩昂,饱读经书,左伯桃断定,羊角哀日后必然是王佐之才,一定拉上他一起投奔楚王。
羊角哀原本一个人,无牵无挂,既然左伯桃力邀,两个人就带上足够的干粮,上路了,至于那间破茅屋,就不要了。
二人行过岐阳,道经梁山路,问路樵夫,都说:
“从此去百多里,并无人烟,尽是荒山旷野,狼虎成群,最好不要去。”
伯桃征求角哀的意见:
“贤弟心下如何?”
角哀说:“既然来到这里,怎么能半徒而废?前面刀山火海也要闯一闯!”
于是两人在茫茫荒野继续前行,他们的干粮越来越少,而天气越来越冷,起先是下着雨,然后雨夹雪。
慢慢的伯桃体力不支,对角哀说:
“贤弟,恐怕我要支撑不住,你带上干粮赶紧走吧,否则,我们俩都走不出!”
角哀不从:
“仁兄,那怎么行?我背也要把你背出去!不能把你扔在这里!”
他们相扶着又走了一段路,两个人体力都消耗殆尽。
伯桃说,停下来,歇歇。此时,天上开始下雪,地上已经覆盖了白茫茫一片。
他们找到一棵很大的树,树洞刚好能容下一个人。
伯桃让角哀去拾柴取火,角哀去周围拣来树枝,回来却发现,伯桃把衣服全脱下来放在一边!自己赤裸着躺在树洞里。
角哀大惊,可是伯桃告诉他,赶紧把衣服都穿上,要不然他们俩都会冻死在这里,二且干粮也不多,一个人都吃不饱,两个人更不够吃,自己年岁大了,让角哀走出去。
还说,角哀的才学远在自己之上,他日定能飞黄腾达,不能就这样丧命,不值得。
角哀握着伯桃的手,发现手脚越来越凉,已经无力回天。
角哀只好重重磕了几个头,套上伯桃的衣服,背上所剩无几的干粮,对他说:
“他日若出人头地,定来厚葬吾兄”
然后捧来树枝和雪,覆盖了伯桃遗体。
角哀挨着寒冷,半饥半饱,来到楚国,找个小客栈中歇定。
次日入城,找人打听:
“楚君招贤,从哪进去呢?”
有人告诉他:
“宫门处设一宾馆,令上大夫裴仲接纳。”
角哀找到了裴仲,裴仲一看,角哀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只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他觉得这人有些奇特,再一问竟然是燕地之人,投奔楚国而来。
这山高水远的,一路坎坷,竟然不用车马,步行而来,心下折服。
询问他一些国家治理的事情,竟然对答如流,更加高兴,赶紧把他带入府中,好酒好菜招待,华服穿起。
转天,把角哀引见给了楚元王。楚王正有诸般国事困扰,于是向角哀询问。
没想到,很快角哀就列出了治国十条,条条针对现实时弊。
楚王大喜,并令人拟订实施,一时间,国事得安。
楚王重金赏赐角哀,并拜为中大夫。
自此按说高官得坐,角哀应该高兴,可他确痛哭流涕,楚元王问起原由。
角哀就把伯桃赠衣服送干粮,甘愿冻死一事说与元王。
楚元王唏嘘。
角哀提出要去厚葬伯桃,然后回来复命。
楚元王感念他的重情重义,让他率一队军士前往。
等到角哀到了伯桃遇难的地方,找到他的遗体,却发现他竟然发肤无损,和生前一样。
羊角哀命人寻得一处风水宝地,但见:
前临大溪,后靠高崖,左右诸峰环抱,风水很好。
用香草水沐浴伯桃的遗体,穿戴大夫衣冠,置内棺外椁,安葬起坟。
四围筑墙栽树,离坟三十步建享堂,塑伯桃像,立华表,柱上立起牌额。
墙侧盖瓦房,令人看守。
一切安排停当,设堂祭祀,放声痛哭,随从的乡老,无不垂泪。祭罢,各自散去。
按说到此角哀也做得可以了,他该回去复命了。
可当天晚上,角哀烛下感叹,忽然一阵阴风袭来,火烛明灭,似有一影飘忽而来,定睛一看,伯桃。
“仁兄此来,定然有事吧?”角哀问。
伯桃向他哭诉:
“贤弟,感念你对愚兄的厚葬,凡事周全,但坟地与荆轲墓相连近,此人在世时,为刺秦王不中被杀,高渐离把他的尸体葬于此处。神极威猛,每夜仗剑来骂吾曰:“汝是冻死饿杀之人,安敢建坟居吾上肩,夺吾风水?若不迁移他处,吾发墓取尸,拋之荒野!特来吿予贤弟,且迁坟别处。”
听闻这事,角哀猛一个激灵醒来,确是一场梦。
等到天亮问了附近的乡亲们,果然,乡人指给他看,松林有座荆轲墓,墓前面还有个庙。
角哀不解,荆轲不是刺秦王不得,被杀了么?怎么这里会有他墓?
老乡告诉他:
“高渐离是当地人,知荆轲被害,弃尸野外,于是盗了他尸首,葬于此地。每每显灵。当地人建庙于此,四时享祭,以求福利。”
角哀听了这些话,深信梦中之事,带领随从者径奔荆轲庙,指其神像骂道:
“汝乃燕邦一匹夫,受燕太子奉养,名姬重宝,尽汝受用。不思良策以副重托,入秦行事,丧身误国!
却来此处惊惑乡民,而求祭祀!吾兄左伯桃,当代名儒,仁义廉洁之士,汝安敢逼之?
再如此,吾当毁其庙而发其冢,永绝汝之根本!”
骂完,来伯桃墓前嘱咐道:
“吾兄,今夜来吿之情形。”
回到享堂,当天夜里秉烛以待。果然又见伯桃哽咽而来,告诉角哀:
“感贤弟如此,奈荆轲从人极多,皆土人所献。贤弟可束草为人,以彩为衣,手执器械,焚于墓前。吾得其助,使荆轲不能侵害。”
说罢不见踪影。
第二天,角哀派随从扎了几十个草人并带兵器,在伯桃墓前焚烧了,还念念有词,吿之伯桃,成败都要托梦给他。
果然,当天夜里,风雨大作,风雨中似有两军混战,喊杀声、刀剑声不绝于耳。
不多时,伯桃又入了角哀的梦,其状特惨,吿角哀说:
“弟所烧之人不可用,那荆轲还有高渐离相助,还是迁坟别处吧,不然他会把我的尸骨撅于坟外!”
角哀好气愤,吿伯桃说:“仁兄放心,我自有安排!”
第二天带上随从就到了庙前,想要砸了荆轲庙,挖了荆轲坟。
此举惊动了当地人,纷纷出来拦截:
“这个使不得!是我们这儿的香火所在呀!平时我们求佛菩萨,很灵的!”
结果角哀也不能犯众怒,忍下这口气,另做更狠的打算。
刷刷点点,给楚王写了封信,信中说:“昔日伯桃送衣送粮给臣,因此得活,以遇圣主。重蒙厚爵,平生足矣,容臣后世尽心图报。”
情真意切,感人肺腑。信写好了交付给随从,然后到伯桃墓旁,大哭一场。
对随从说:“吾兄为荆轲强魂所逼,去往无门,吾实在不能容忍。想烧了庙掘了坟,又恐怕违逆当地人之意。宁死为泉下之鬼,力助吾兄战此强魂。你们可将吾尸葬于此墓之右,生死共处,以报吾兄并粮之义。回奏楚君,万乞听纳臣言,永保山河社稷。”
言罢,抽出佩剑,自刎而死。随从来不及急救,只好为他穿上寿衣入殓,埋在伯桃墓侧。
当天夜里二更天,风雨大作,雷电交加,喊杀之声闻数十里。
清早众人来一看,荆轲墓上,已经震烈开来,白骨散于墓前。墓边松柏,连根拔起,庙中忽然起火,烧做平地。
乡老大惊失色,赶忙都往羊左二墓前,焚香参拜。
随从回到楚国,将此事上奏元王。元王感其义重,派遣官员到羊左二人墓前建庙,加封上大夫,庙额扁刺到:“忠义之祠”。
还立碑记下此事。至今香火不断。
荆轲之灵,自此灭绝。当地人四时祭祀,所祷非常灵验。有古诗云:
古来仁义包天地,
只在人心方寸间。
二士庙前秋日净,
英魂常伴月光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