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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前故事

睡前故事:婆媳不同意。媳妇设计卖婆婆,老公却把她换成了婆婆。

发布时间:2022-11-05睡前故事 养生王
大明嘉靖年间,苏州长门外有一座周嘉酒厂,主要酿造上京三白、状元红、莲花白等。主人叫周济,嫁给了史圣。他的酒厂就在桥附近,而这座桥恰好是去北京的必经之路。大大小小的船来来往往,人来人往,所以他的生意特别。

大明嘉靖年间,苏州阊门外有个周家酒坊,主要酿造上京三白、状元红、莲花白等,老板叫做周楫,娶妻盛氏。


他家的酒坊就在桥边,而这座桥恰好是上京的必经之路,大小船只往来不断,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所以他家的生意特别好。


周楫生有一女一子,大女儿取名玉姑,小儿子叫做于伦,女儿从小就和吴江县张三舍的儿子定了娃娃亲。


人有旦夕祸福,几年之后,到了隆庆年间,周楫得了一场大病,没多久就抛下妻子儿女走了。


吴江县的张家得知周楫病逝,不顾服丧期间,硬是把他的女儿玉姑娶了回去,只剩下盛氏和年幼的儿子于伦相依为命。


虽说周家家境还算殷实,但是孤儿寡母相依为命,日子过得可想而知,母亲盛氏极其疼爱儿子,捡好的给他穿,挑好的给他吃,教导他好好读书,将来一定要争气。


没爹的孩子早当家,周于伦特别乖巧听话,不惹事不生非,对母亲非常孝顺。


因为没个男人支撑,店里的生意大不如前,盛氏是个要强的女人,把酒坊改成了卖熟食酒品的,自己在柜台前抛头露面,硬是把铺子撑了起来。


靠着这个铺子,盛氏把儿子养得白白胖胖,母子俩吃穿不愁,日子过得安安稳稳。


等周于伦长到十五六岁,算是个男人了,就不再读书,回家经营店铺。他做人诚实乖巧,待人和气会说话,店里的生意慢慢好了起来。


母亲盛氏看儿子把店铺经营得热闹红火,甚是欣慰,又觉得儿子已经不小了,也是时候成个家了,找了媒人到处为他说亲。


苏州阊门外城濠,以阊门为界,分为南濠和北濠。南濠有个开南货店的钱望濠,家里有个女儿叫做掌珠,生得娇媚动人。


经媒人来往说合,两家很快定了亲,没过多久,周于伦就风风光光地把掌珠娶进了门。


因为就这么一个儿子,盛氏把这个儿媳妇当成珍宝一般,小两口新婚燕尔,如胶似漆,和和美美。


周于伦经常对媳妇念叨:“咱娘少年守寡,一个姐姐又嫁到外地,一个人辛辛苦苦把我拉扯大,不知道受了多少苦。如今我娶了你,你虽然是儿媳妇,可也算是半个女儿,一定要好好孝顺娘。”


掌珠听了他这话,欣然答应。



掌珠早年丧母,父亲对她十分溺爱,家里人也都惯着她,什么好吃的好穿的都先让她挑,没人敢管她。


她天性活跃,在家的时候经常走东家闯西家,和什么张家大娘李家大姐们都打得火热,和谁都能聊得来,整天不着家。


盛氏自从丈夫走后,心思全在儿子身上,每天在店里从早忙到晚,从来不串门,平时更是省吃俭用惯了,新媳妇进家门之后,还是像以前一样每天萝卜咸菜清汤寡水。


掌珠在家时吃得好穿得好,哪受得了这个,一开始还行,后来渐渐就不乐意了,可又不好跟婆婆和丈夫说,指望着能从娘家拿点过来。


但是掌珠的爹先前又娶了一位,后妈早就看她不顺眼,好不容易等到她嫁了人没了眼中钉,现在听说她嫌在婆家吃穿不好,想从娘家拿,怎么可能愿意。


俗话说有后妈就有后爹,后妈不乐意,闹得掌珠的爹不得安生,她爹不敢再补贴她。


娘家那边不愿意,掌珠就想和丈夫提一提,可周于伦在店里从早忙到晚,回到屋里就睡,没工夫跟她说闲话。


过了几个月,掌珠实在忍不住了,觉得跟丈夫关系越来越融洽,便开始说起自己在家时候的吃穿用度,如今想吃点啥穿点啥都不行,希望丈夫背地里给她买一些。


老一辈节俭惯了,可新媳妇在娘家那是掌上明珠,不管家里条件咋样,都是备受宠爱,有了好东西也紧着她,过了门之后想吃点好的穿点好的,这其实也没什么,要是丈夫会做人,这种每个家庭都会有的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


别看周于伦在外面做买卖时能说会道八面玲珑,可到了家里的事上,就没了圆滑世故的手段,根本没把掌珠的话放在心上,仍旧像以前一样挑好东西先给母亲,剩下的夫妻俩才吃。


见丈夫无动于衷,掌珠越想越觉得委屈,可又无处诉说,只能闷在心里。


就这样过了大半年,有人从吴江县捎信来,说是周于伦的姐姐玉姑病了,婆婆赶紧过去探望。


周于伦在店铺里忙着买卖,掌珠一个人在家里闲得发慌,忽然听见后院传来说笑声,凑过去一听,原来是邻居家的几个妇人在闲聊,热闹得很。


掌珠一听哪里忍得住,赶忙打开了后门向外张望。


邻居中有一个杨三嫂,眼神特别好使,立刻发现了掌珠,随即喊道:“哎哟,这不是周家小娘子吗,你可是难得出来呀。听说你婆婆去吴江看女儿去了,趁她不在,你出来和我们说说话呗。”


掌珠站出来和几个邻居打招呼,一个叫李二娘,在家里经常忤逆公婆,一个是徐干娘,专门走街串巷保媒拉纤的,一个叫杨三嫂,经常在家里打骂公公,都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掌珠的婆婆盛氏从来不与他们来往。


还是李二娘抢先说道:“早就听杨三嫂说过,周家的新媳妇模样标致,今天一见果然跟仙女似的,怎么从来没见你出来说过话?”


杨三嫂道:“她婆婆是个独柱门的,她这做儿媳妇的,肯定也要有样学样。你是没见小娘子刚嫁过来的时候,那才叫天仙下凡,如今看着怎么像是瘦了?”


李二娘说道:“瘦女儿,胖媳妇,怎么倒瘦了呢,难道是婆婆不让吃饱饭吗?”


杨三嫂接着说道:“看这花容月貌的小娘子,周于伦肯定百般疼她,想来是婆婆有些……”


这时候徐干娘说道:“她那婆婆是个仔细人,不肯穿不肯吃,一天到晚唠唠叨叨,在他们小夫妻中间做恶人,真是的。”


掌珠听他们这么说,只是笑着不说话,忽然听到丈夫在外边叫她,慌忙关了门。


自此以后,掌珠空闲时便经常偷偷和这几个在一起扯闲篇,今天这家拿点茶出来,明日那家拿出点心来,今日这家送来一些点心,明日那家送来一些果子。


别人送她点心果子,她自然也得回礼,可她不敢跟丈夫要,只能拿出自己的体己钱,还不敢让店里的小伙计阿寿知道,于是央求杨三嫂的儿子长生,或者是徐干娘家的小跟班来定,买些果子点心答谢。


在一起闲聊时,李二娘经常在众人面前说自己公婆的坏话,还说自己从来不怕他们,要是敢欺负她,她什么都敢做。


杨三嫂经常在人前自夸怎么把自家的公公收拾得服服帖帖,公公平时怎么怕她等等。而那个徐干娘,从来都像是老好人一个,经常说闲话取笑她们。


周于伦只顾着在前面忙活生意,根本不知道媳妇跟这几个妇人打得火热。



半个月之后,婆婆盛氏才从女儿家回来,说是女儿病了她心疼,就多住了几日,等女儿病好了才回来。


婆婆回来了,掌珠就不敢再出门和那几个妇人闲扯了,而她们都知道她婆婆古板,也没来找过她。


掌珠在家里干活时,经常能听到她们几个在后面说说笑笑,勾得她心里直痒痒,她只能趁着早起,或者是婆婆在楼上的时候,偷偷出来和她们说上几句。


因为总听她们说怎么跟自己公婆对着干,掌珠本来心里就憋着一肚子怨气,听了她们的挑唆,开始对婆婆有了几分怠慢甚至敌视。


在和丈夫闲聊时,她装作不经意地说道:“你每天忙着店里的生意,甚是辛苦,也该买些好的补补身子,可是如今买来的都给了婆婆,根本轮不到你,我看着心疼,真怕你累坏了身子。”


周于伦听后说道:“咱家这小店一天也赚不了多少,节省一些是对的,在饮食上,本来就该给母亲吃好的,我们还年轻,吃的差一点也没什么。常言道,她的日子短,我们的日子还长。”


有时候,她会委屈地对丈夫说婆婆难伺候,周于伦还不当回事,说道:“只要小心一些就行,孝顺孝顺,顺就是孝,凡事都顺着她,这有什么难的。”


要是她再说一些婆婆不好的话,周于伦便会跟她翻脸,训斥她不会做儿媳妇。


掌珠知道娘家是不会给她撑腰的,没有底气只能忍,但也需要发泄出来,于是经常在邻居李二娘、徐干娘几个面前抹眼泪,说她母子两个联手欺负自己。


有这么一天,婆婆盛氏忽然把周于伦叫到跟前说道:“你爹在世时,咱家的生意好,曾攒下了八九十两银子。当时你还小,我不敢拿出来,现在你长大了,那银子放着也是放着,不如拿出来让你到外面做点买卖。”


周于伦道:“咱家这酒店足够咱娘仨衣食无忧了,俗话说,父母在,不远游,怎么能让娘一个人在家?”


盛氏道:“我也是为了咱们这个家,我和你媳妇在家里守着这个店,你在外边再找个营生,这样两边挣,咱家将来就更有盼头了。”


掌珠听了很不高兴,说道:“这是成了田头,失了地头,到外边去做买卖,是赚是赔可说不定。更何况,就凭咱两个女人,怕是支撑不起这个店。”


盛氏觉得掌珠这是想偷懒耍滑,怕丈夫走了自己太辛苦,撇了她一眼,不再说话。


周于伦看到母亲生气了,连忙说道:“既然娘这么说,那我就出去做买卖。”


接着他又转头对媳妇说道:“家里的酒店就交给你打理了,可不能让娘累着。我到外面挑一些在近处就能做的生意,一两个月就能回来一趟的那种。”


周于伦在外面到处跟人打听能做什么买卖,最后有人跟他说,到当铺中买一些衣服拿到各村镇去卖,只要眼力好,能买到好货,不愁没有利润。


他觉得这是条路子,但心里没底,于是便到城隍庙里求了签,解签的告诉他这次出门大吉大利,这才放心了,拿着银子到当铺里收了些衣服,收拾了一下就要动身。


临行前,掌珠心里很不高兴,周于伦再三安慰,又让她用心照料母亲,用心支撑店面,然后辞别母亲出了门。



掌珠娘家是开南货店的,做买卖站柜台这些事她从小就耳濡目染,对她来说是轻车熟路,如今让她看店,简直是如鱼得水,比整天闷在后院不知强了多少倍。


她能说会道,遇见客人毫不慌张,和客人有说有笑,客人们个个欢欢喜喜,买卖相当红火。只是银子真假成色不好分辨,掂量不清的时候就找来婆婆帮忙看,倒也从来没有出过差错。


客人们听说他家店里如今是一位美妙佳人当掌柜,有的是想来看个新鲜,有的是冲着她美貌来的,有的则是故意来跟她扯闲篇的,生意比周于伦在的时候还要红火。


不过掌珠终究是年纪轻,不够老辣,有一些吝啬刻薄的,实在纠缠不过,便让他两厘,或者少收他一二文钱,有那些脸皮厚的,买酒时缠着要多添一些的,她也就多添一些。


婆婆在旁边布帘子后面坐着,看到她这样子做买卖,那叫一个心疼,便说她手松,要是都像这样做了人情,那还不连本都得亏进去?


掌珠觉得这是婆婆在故意刁难,而且整天絮絮叨叨的,看到婆婆就心烦。


还有就是左邻右舍经常来买东西,邻居杨三嫂的儿子长生和徐干娘家的跟班来定来买时,她觉得是熟人,就多给了一些,又被婆婆看到了。


婆婆又开始念叨:“要是来买的都是邻居,你给这个添一下,给那个加一些,这不是连本钱都亏给他了?”


掌珠烦透了婆婆这样整天唠里唠叨,但是店里时常有客人来,想着如果跟她吵起来,旁人肯定会觉得是她这做儿媳妇的不孝,所以每次婆婆在旁边絮叨,她都阴沉着脸不说话,任她怎么说,就当没听见。


婆婆每天都为这些琐碎的小事唠叨个没完,而且自从周于伦外出以后,婆婆更吝啬了,吃的比以前更差,比清汤寡水还要清汤寡水,一两文钱的萝卜咸菜酸黄瓜就能对付一天,掌珠觉得万分委屈,又无处诉说。


这天,婆婆盛氏身子有些不舒服,躺在楼上休息,掌珠独自一人看店。


想起丈夫不在,本就寂寞难耐,又与婆婆不对付,掌珠心里又烦又恼,正斜靠在银柜上闷闷不乐,忽然看到徐干娘从门前经过,便向她招手。


徐干娘走到柜外,伸着脖子向旁边布帘子里张望,掌珠向上指了指说道:“病了,在楼上躺着,没事的,进来坐坐。”


徐干娘走到跟前说道:“哎呀,自从小娘子管店,这街上哪个不说你为人和气会做买卖,生意比周于伦在家时更红火了。”


掌珠叹了一口气说道:“买卖再好有什么用,婆婆总是看不惯。”


徐干娘听了,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一个在外边挣钱,一个在家里挣钱,儿子媳妇这么供养着还身在福中不知福,像我这样走街串巷做媒卖货养着我那儿子儿媳,整天累得个半死,哎呀,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也亏你肚量大,能忍。”


掌珠将店中的好酒斟了一瓯递给徐干娘道:“没人煮茶,就当是茶吧。”


徐干娘忙吸了几口,说道:“多谢,我那边还有事,改日再来看你。守着吧,常言说,多年的媳妇熬成婆,要是她一病不起,你就出头了。”


掌珠没有说话,徐干娘咽了剩下的酒就离开了。


掌珠被徐干娘这一挑唆,心里巴不得婆婆有个好歹,端茶送水也就没那么勤快了。婆婆在上面喊她,她说店里生意忙,丢不下,婆婆也无可奈何。


不过婆婆得的不是什么大病,四五天就好了。只是婆婆病好后,对儿媳妇更看不上眼,两人越发不对付,几乎像是仇人。



过了两个月,周于伦终于回来了,竟然挣了四五分的利,盛氏高兴得不得了,让儿子去买了好酒好菜,给儿子接风洗尘。


到了晚上,掌珠先在枕边告婆婆的状:“你不在家的这些日子,我每天抛头露面甚是辛苦,又要支撑这个店,又要服侍婆婆。婆婆做生意太吝啬,客人都被她赶走了,亏了我把客人都拉回来。”


周于伦说道:“娘做生意是有些紧,这也是为了咱们好,至于服侍她,那是应该的,咱家人少,除了你还能有谁,凡事忍耐一些就行了。”


周于伦又说:“跟你说啊,如今我做的可是个好买卖,已经摸到门道了。”


听丈夫说着生意里的那些门道,掌珠心里的那团火慢慢熄灭了,看来他是不会为自己出头了,叹了几口气,转过头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周于伦梳洗好了,就到母亲房里问安。盛氏也在儿子面前告状,说掌珠做生意手太松,遇到熟人还都做人情,还怪我说她,我病了她也不管我。


刚好掌珠也进房来问安,周于伦便对她道:“刚才听母亲说你做生意手松,我不怪你,要是做人情给熟人,这就不应该了。母亲病了你不管,这可就是不孝了。”


掌珠反驳道:“我早就说过,这么大个店,我们两个女人管不过来。我是在店铺里长大的,做买卖的那点事还是知道的,哪个主顾不想着少花些银子多买东西,要是抠得太紧,人家就不来了。


要说熟人,不过就是两个邻居,我也没多给他什么。至于说病了我没管,家里就我一个人,店里还有生意要照看,在婆婆房里呆久了,要是店里有个闪失,恐怕又要怨我。婆婆叫我,有时候我在外面有事耽搁了倒是有可能,哪能故意不管。”


周于伦见她反驳来了气,说道:“你要说是为了生意,要知道,生意事小,娘的病重要,关两天店又有何妨?”


掌珠接着反驳道:“你说得轻巧,你不在家的时候,我俩每天萝卜咸菜对付一天,关两天店要亏多少钱,也不看婆婆是什么脾性,她能答应?”


周于伦听了赶紧说道:“不管怎么说,以后要小心服侍娘,要是再敢偷懒,我就打你,要是娘有个闪失,我就休了你。”


掌珠听丈夫竟然说出休妻的话来,不敢再反驳,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流,转身回房去了。


她想回娘家待几天,可想到和后妈不对付,或许不仅得不着好,还会被她笑话,也就只能强忍着,几天不和丈夫言语。



不到一个月,周于伦又趸了一批衣服准备出门,在母亲身旁安慰道:“孩儿这次去,两个月就回来,娘好好保重,我已经吩咐过她了,她肯定会小心伺候的。”


又回房对掌珠道:“老人家就这样,不要跟娘一般见识,娘一个人把我拉扯大不容易,怎么能不孝顺她,凡事看在我的面子上,多顺着她,不要记恨她。”


掌珠道:“谁记恨她了,是她总难为我。”


周于伦嘱咐再三,起身出门去了。


谁料这掌珠怪婆婆在丈夫面前说她做生意手松,客人让她减一两分,她故意一文一厘也不免,客人让她稍微添点酒,她半两酒也不肯添,一副不买就请换别家的架势,十个主顾被她赶走了八个。


盛氏在帘子里边见了,怕她得罪了老主顾,说道:“还是将就他一些吧。”


掌珠回道:“哪能随便将就,丈夫回来又要说我手松折了本钱。”


盛氏知道她这是作给自己看的,也就没再做声。


结果一连四五天,就第一天还做了几个生意,后来几天基本没了进项,盛氏怕天热酒坏了,只得又让将就些。


于是掌珠就开始故意卖低价,收银子也不看成色好坏,客人让添些,她就给人多添,婆婆看了无比心疼。


吃晚饭时,婆婆对掌珠道:“媳妇啊,我的时光短,抠得紧些也是以后给你们享用的,这生意紧不得也松不得,看得太紧人家就不来了,看得太松就要折本,你怎么能为了跟我置气,坏了自家的买卖?”


掌珠道:“要我做生意狠些的是你们,如今教我将就些的也是你们,现在反而来怪我。既然我怎么做婆婆都不满意,那就还是婆婆管店,我在旁边学。”


到了第二天,掌珠躺着不肯起来了,婆婆只好自己去看店。


她听见婆婆出去了,立刻爬起来,洗漱穿戴好了,开了后门找那几个妇人闲聊。


杨三嫂见了她说道:“周家娘子,一向少见了,怎么今天不去看店,过来找我们说话?”


掌珠道:“我不会做生意,婆婆自己去管店了。”


杨三嫂道:“不对呀,前些天我家长生到你家打酒回来,还说你做生意好,店里特红火。她想管就让她管吧,你落得逍遥自在。”


正说话间,李二娘从家里走出来道:“快活,快活,我差点被那老厌物给气死,这两天刚清静点。”


杨三嫂问道:“二娘这是哪里去了?”


掌珠也问道:“是什么人惹你生气?”


李二娘道:“是我家那个老现世,七老八十了还活着,好心好意拿吃的给他,他却说咸道酸,天天唠唠叨叨管闲事,我跟他闹了几回,他使性子去女儿家住了,这下我耳朵总算是清静了。”


掌珠道:“这样不好吧,万一你丈夫责怪呢?”


李二娘道:“怕他做甚,他要是来好好说,我还能饶了他,他要是敢犯浑,我就抹脖子上吊跟他闹,还怕他不来求我。求得我高兴了,还要半个月不许他上·床,急不死他。”


杨三嫂听了捂嘴笑道:“只怕是你先耐不住。”


掌珠听了叹气道:“我家那老人家,哎,什么时候才能……”


因为掌珠这两天卖东西的时候给得多,来的几个主顾都要求小掌柜来接待,婆婆没办法,只得去叫掌珠,可她根本不愿意下来。


后来听到她下了楼,之后就不见踪影了,只好让小伙计阿寿看着店,自己到里面找,却看到后门开着,有人在外面说说笑笑。


出门一看,见儿媳掌珠正坐着与这两个邻居说话,婆婆盛氏气不打一处来,高声嚷道:“怎么叫你都不答应,原来是在这里跟人扯闲篇。”


掌珠赶紧起身回屋,李二娘和杨三嫂起来和盛氏打招呼,盛氏根本不搭理她们,转身便进了屋。


盛氏一进门便数落掌珠:“你在我家快一年了,什么时候见我走东家串西家,你小小年纪,丈夫不在,不在家里好好待着,却跑出来跟她们闲聊。你看那都是些什么人,等你丈夫回来,让他跟你说一说。”


掌珠自知理亏,不敢回答,可盛氏这番话,倒是飘进了李二娘和杨三嫂耳朵里,两人小声嘀咕道:“她管教自家媳妇,干嘛要扯上我们,还说我们不正经,一定要想法子收拾她。”


一连几天,掌珠都因为被婆婆骂了,又担心丈夫回来知道了又要数落,所以每天早早起来开门做生意,要是婆婆在外边,就在家里做饭洗衣,不敢再出去和她们闲聊。



这天早上,掌珠刚到店里,就遇见隔壁李二娘来讨火种,看她出来悄悄问道:“这几天我在家里听到你婆婆一直在唠叨,现在日子不好过吧?”


掌珠叹气道:“絮叨也就罢了,只怕等丈夫回来还要跟他讲,到时候又要骂我。”


李二娘说道:“怕他做甚,徐干娘最有办法,我们替你去求她,帮你想个法子整治整治你那恶婆婆。”


两人正说话间,恰好徐干娘走了过来,李二娘连忙拉住她问道:“这几天怎么不见你?”


徐干娘说道:“最近有点事,是一个桐乡人,要找一个老伴儿。他家里已经有了儿子、儿媳,又要是个中年人,又要生得洁净标致的。我帮他找了好几个他都不中意,害得我腿都跑细了。”


李二娘就把掌珠婆媳俩的事告诉了她,说道:“她婆婆不晓事,管自家儿媳,连我们都要怪罪。”


徐干娘说道:“怕他做甚,脚在你身上,她不让你出来,你偏要出来,不要理她,她嚷你就跟她对嚷,她骂你就跟她对骂,就算告到衙门里,也会找我们这些邻居作证,到时候我们都站在你这边。”


掌珠摆摆手说道:“那可不行,那可不行,要是让我丈夫知道了,还不得休了我。”


徐干娘笑道:“就算他把你休了,就凭你这样貌,我包你找一个人又标致又有钱的财主。你跟丈夫过得挺好的,就是这老厌物从中挑唆,要是没了她,你就好过了。


我倒有个主意,就趁这个桐乡人要找老伴儿,你们都听我的,我想办法把她嫁给这人,不仅去了这眼中钉,还能得几两银子花花。”


李二娘道:“哎哟,把她嫁出去就行,怎么还求财?”


掌珠道:“她守寡这么多年,就是为了儿子,怎么会愿意?”


徐干娘说道:“她自然不肯,我先跟那边说好了,然后把她骗过去。”


掌珠道:“要是丈夫回来要找她可怎么办?”


徐干娘道:“到时候我再教你,只要她嫁过去,生米煮成熟饭,就算记挂儿子捎信回来,到那时她已经是嫁出去的人了,还能把你咋地?就算你丈夫回来,她已经嫁了,还能回来不成?”


虽然掌珠与婆婆不和,恨不得她明天就没了,可是要把婆婆骗出去嫁了,她是不敢的。


架不住徐干娘和李二娘在旁边撺掇,说你丈夫最听母亲的话,等他回来,还不知道要怎么收拾你,在两人的一再挑唆下,掌珠终于点头应承。



到了晚上,婆婆盛氏吃完饭先上楼歇息,掌珠还在那里刷锅洗碗,听见后门被人轻轻弹了几下,她赶紧来到门前,朝外面问道:“事情怎样了?”


外面的徐干娘说道:“成了,那人明天就来相看,你就说你病了,让你婆婆去看店。”


掌珠听完说了声好,也赶忙上楼去了。


睡到五更天,掌珠就开始装病,故意哎呦哎呦地喊疼,天亮了婆婆过来看,见她眉头紧蹙,两手紧捂着肚子在那喊疼。


婆婆问她怎么了,她才装作很勉强的样子,说了一声肚子疼。


盛氏道:“肯定是昨晚没盖好着凉了,我去冲碗姜汤给你。”


盛氏煮了碗姜汤给她,然后去了店里。


快到中午的时候,有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老头进店来买酒,从怀里掏出五十个钱来,有一半都是成色极差的,在那里换了又换,约摸折腾了半个时辰才走。


这个人正是桐乡县的章必达,做人倒是很忠厚,家里有个儿子叫做章著,经常从震泽贩卖绸缎到苏州,因为去年老伴走了,儿子就想为他再娶一房。


可他却说:“我这么大年纪了还娶什么亲,我到苏州去找个差不多的妇人,讨回来作伴就行了。”


他到苏州来了两次,长得好的不肯嫁给他,他又不肯出钱,丑的他又不要,直到遇见徐干娘,说有个中年妇人模样清秀,正想再嫁,让他来相看相看。


徐干娘在街口就嘱咐他,要见的人害羞,不要直接说明来意,要扮成去买酒的客人。


章必达看盛氏虽然年过四十,但是模样清秀,人又干净,还非常能干,对她特别满意,愿意出八两银子娶回家。


徐干娘晚上悄悄来找掌珠,说道:“那人已经看过了,非常中意,肯出四两银子,连给我的谢礼也在里边。”


掌珠她说道:“只是,要怎么打发她起身?”


徐干娘笑道:“我早就想好了,我已经跟那位客人商量好了,说她是真愿意嫁,可是因为有儿子、媳妇在,她怕人笑话,不要你们来接,由我送她到船上,等开了船就由不得她了。料想她守了一辈子寡,巴不得再寻个主儿,肯定不会寻死。”


掌珠听到寻死俩字,有点害怕了,想打退堂鼓。可是徐干娘眼见银子到手,怎么容她反悔,又好一顿劝说,她才点了头。


掌珠回屋后越想越觉得害怕,这时候想不干了,可是局已经设好了。干吧,到底是快一年的婆媳,下不了这个狠心,又怕丈夫知道以后跟她拼命,翻来覆去一整晚没合眼。


第二天早上,听到有人敲门,她推开窗户一问,下面的人说是吴江县的张家派来的,周玉姑又病了,这次病得还很重,赶紧过来通知一声。


盛氏听来人这么说,立刻穿衣服下楼,嘴里还念叨着:“我早就说她这心疼病是极凶的病,应该找个大夫好好瞧瞧,怎么能自己觉得没事了就没事了。”


等跑到楼下,见一个汉子说道:“我是张老爷家新收的家人,我叫张旺,桐乡人。船已经在河边等着了。”


掌珠吃了一惊,心中暗想,要是她去了姑娘家,我们的谋划不都落空了吗,于是对婆婆说道:“这人从来没见过,怎么敢轻易就跟他去,还是先找个人去看看吧。”


盛氏听说女儿病了,哪还管这么多,立刻说道:“你男人不在家,能找谁去?还得我自己去。”


掌珠看着说道:“那先等一会儿,等我去求隔壁的徐干娘送婆婆去,这样我才能放心。”


掌珠赶紧跑到徐干娘家说道:“昨天咱们商量好的事恐怕是做不成了,她姑娘早不病晚不病,偏偏这个时候病了,我拦又拦不住,只得说是过来求你送她去,来找你商量商量。”


徐干娘听后笑道:“那个人是我让来的,这是我的计策,银子在这里,你赶紧收了。”


原来竟是这样,掌珠打开一看,里面是两小块银子。


徐干娘道:“你先回去,我一会儿就来。”


掌珠跑回来对婆婆说道:“徐干娘没工夫,我好说歹说她才答应。我去做饭,吃了饭再走吧。”


掌珠赶紧下厨做饭,过了一会儿徐干娘过来,两人吃好了动身。


盛氏再三嘱咐掌珠,一个人在家里,一定要小心门户,晚点开门早点上板,不要随便到别人家去,还吩咐了小伙计阿寿多帮着点儿媳。



掌珠把婆婆和徐干娘送出门,等到了江边,早就有一条小船在那等着。


船舱里有一个头戴方巾,穿着天蓝袖道袍,四五十岁的人坐在里边。盛氏问这人是谁,张旺说他是城里的章太医,专门接去看给玉姑看病的。


盛氏道:“早干嘛去了,闲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


上了船后,盛氏忙叫船家开船,刚过了盘门,后面就有一只小船飞快赶了上来。


小船来到跟前,看到徐干娘后喊道:“等等,等一下。”


来人是徐干娘家的跟班来定,徐干娘问他有什么事,来定说道:“你去年做保人,把一个丫头翠梅送到王府里,没成想她竟然偷了财物跟人跑了。你是保人,他们找不到翠梅,这事就落在你的头上,官差已经到了家里,说要带你去见官。”


徐干娘说道:“我先去送周家阿婆,等我回来一定跟他们去。”


来定说道:“官差就在家里等着呢,你不回去,他们就要抓你儿子去见官。”


盛氏听了说道:“徐干娘还是回去吧,我一个人去就行。”


徐干娘说道:“那我就先回去一趟,你路上千万小心。”说完便慌慌张张地走了。


盛氏这时候的心思全在女儿身上,眼看就到中午了,她问道:“张旺,已经走了一上午了,怎么还不到?”


张旺笑道:“一会就到了。”


走到中午,船上做了饭,盛氏以为是女婿家雇的船,跟着一起吃了些。


眼看太阳西斜,盛氏才感觉有些不对,慌忙问道:“吴江县我来过几趟,每次坐船只需要半天,怎么现在还不到?”


只见那四五十岁的男子对张旺说道:“你跟她说了吧。”


张旺说道:“老亲娘,这位不是太医,是个桐乡县的财主章阿爹。他家中已有儿子儿媳,去年没了老婆,想再娶一个做老伴儿。


昨天徐干娘做媒,说你要嫁人,已经送了十两银子给你媳妇,她把你嫁给我们章阿爹了。


你再仔细看看,前天到你店里来买酒的是不是他?我是他的义子章旺,哪是什么张旺,这都是你媳妇和徐干娘布下的计策。”


盛氏听了这话犹如晴天霹雳,大哭道:“原来是这忤逆的泼妇把我卖了。我为儿子守了二十年的寡,怎么能嫁人?我还不如死了。”


盛氏说完便冲出船舱往河里跳,章必达见状赶紧扯住她:“你愿不愿意从我都凭你,可千万不能寻短见啊。你媳妇既然把你嫁了,怎么肯还我银子,就算愿意还我银子,你回到家还能有好吗,不如先到我家去,给我带孙子。”


盛氏是个精明人,听了他这话,迅速冷静下来,心里琢磨道:“我在家好歹也是个家主婆,怎么能给他家孙子做奶娘,但是现在回家,儿媳还不知道怎么对付我,就算她把我害了,我儿子都还不知道,只要保住性命,以后才有机会再见到儿子。”


想到这里,盛氏应承道:“要是让我嫁你,我死也不从,要是让我给你带孙子,我就跟你回去。”


徐干娘回来告诉掌珠,她婆婆已经送到,这时候只怕已经随了那老头,掌珠拿出一两银子答谢徐干娘。


没了婆婆管束,她放心大胆地买了好酒好菜,请徐干娘、杨三嫂和李二娘等一干人。


徐干娘又教她把婆婆的细软都藏起来,做成她跟人私奔逃走的样子,周于伦回来问起,就说她到张家看女儿去了,掌珠全部照做。



过了十来天,周于伦回来了,还买了些好东西孝敬母亲。


他一跨进门来,只看到掌珠坐在店里,便问母亲在哪,掌珠对他说:“到吴江县张家去了。”


周于伦又问怎么回事,掌珠说道:“那天我病了,婆婆看店,忽然到楼上来说姑娘病了,有人来接她,我说来人没见过,家里又没人跟随,还是不要去,可是婆婆一定要去,我病得起不来,只好求隔壁的徐干娘送她,现在你回来了,正好去把婆婆接回来。”


周于伦有些不信,问道:“莫不是你和她吵架,把她气走了吧?”


掌珠一听,立刻大叫道:“我和她吵什么,等她回来你就知道了。”


周于伦道:“这不打紧,明天我就去接,到时候就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周于伦准备了些礼品,乘船来到吴江县。姐姐见到他便问:“母亲一向可好?”


周于伦大吃一惊,说道:“十多天前母亲说你病了,叫人把她接了过来。”


姐姐听了也惊叫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是谁去接的?”


周于伦把知道的说了一遍,姐弟两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周于伦赶紧起身,姐姐要留他吃饭,他这时候哪里吃得下。


回到家后,周于伦便对掌珠吼道:“你还我娘。”


掌珠马上说道:“你这人好不讲道理,那天你母亲自己说女儿病了,托了人来接,在屋里收拾了大半天,打点了行李让那个姓张的带着走。我不放心,还求徐干娘去送她,出门的时候邻居都看见了,不信你去问。”


周于伦又去找徐干娘,徐干娘说道:“我的老天爷呀,还是我亲自送到船上的,船上坐着一个白胖的中年男人,头戴方巾,身穿天蓝花绸海青,说是城里请的太医,来接的人好像叫什么张旺。”


他又问邻居有没有看到母亲出门,邻居左邻右舍都说确实看见了,有的说天还没亮就听到有人敲他家的门,有的说吃了早饭出去的,当时穿得是油绿绸袄,月白裙。


又问母亲有没有跟人吵过架,都说没有听到,又问店里的小伙计阿寿,说得和邻居的都一样。


周于伦坐在家里百思不得其解,要说是跟儿媳吵架,气不过出门,肯定是到亲戚家,可除了姐姐就没别的亲戚了。


若说是她和什么人勾搭,她守了我十多年都没二话,怎么现在守不住了?又到母亲房里去看,见金银细软都没了,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管有没有来往的亲戚家里,他都去打听了,都说没见过,城里城外的庙宇道观也都找遍了,完全没有踪迹,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他整天呆呆地坐在家里偷偷地抹眼泪,过了半个多月,掌珠见骗过他了,反而挖苦道:“好汉子,娘跟人跑了,连我现在都怀疑,你到底是不是周家的儿子?”


此话一出,气得周于伦差点昏过去。



周于伦把酒店关了,仍旧到外边做生意,只是他整日里神情恍惚,心思不在生意上,买卖亏了不少。


这天,周于伦来到桐乡县,拿了十多件衣服上岸去,挨家挨户地叫卖。


说来也怪,今天的买卖好像特别好,十多件衣服不到一个上午就卖得只剩下两件,看到前面还有几栋大宅院,决定到那里碰碰运气。


周于伦挨着大宅子向前走着,看到前面有个中年妇人,应该是刚刚洗完了衣服,左手绾着衣服,右手提着槌棒,正往一栋大宅院里走。


周于伦赶紧赶上前,离得好远就喊道:“这位大姐,等等。”


前面的妇人听到他叫,立刻停住了脚步,站在那里不动了。


周于伦走上前,仔细一看这妇人,突然大叫一声:“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妇人正是盛氏。


儿子的声音盛氏再熟悉不过,周于伦叫第一声时,她就听出是儿子的声音,她完全没想到是儿子在叫自己,还以为听错了,这才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盛氏见真的是儿子,顿时泪如泉涌,高兴又吃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过了半晌,盛氏才慢慢将自己的遭遇告诉了儿子。


盛氏哭着说道:“真是苍天有眼,儿啊,没想到今生还能见到你。”


周于伦哭道:“我回到家不见你的踪影,四处寻找,没想到是那小·贱·人和老虔婆合伙把娘害了。”


盛氏又说道:“我被自己的儿媳妇卖到这里,哪还有脸回去见人。你要是还记得母亲养育之恩,那就经常来看看我,等我死后,把我的这把骨殖带回苏州,和你父亲葬在一处吧。”


母子俩抱头痛哭,周于伦这时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怀中掏出几钱银子交给母亲,说道:“娘,你先收着,在这里等我,不出半个月,我一定来接娘回家。”


母子俩含泪分手,周于伦心里合计,要是现在去找他赎母亲,他家这样的地老虎,决不会轻易答应,一定要惩治那妇人,可也有损我周家的体面,不如……


拿定主意后,周于伦立刻赶回了家,对待掌珠还和以前一样。


掌珠自从没了婆婆管束,又拿母亲跟人跑了的污名去讥讽丈夫,变得越来越肆无忌惮,见丈夫的货得不多,又这么快回来,便问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周于伦道:“一来是这些时日买卖不好,二来想你独自在家,怕你也有个闪失,所以就早回来了。”


掌珠说道:“我原本就叫你不要出去,要是你一直留在家里,你娘也不会跟人跑了。”


周于伦恨她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掐死她,但还是忍住了。


过了三天,周于伦对掌珠道:“我当初做生意时,曾向神灵许过愿,要是买卖好,就去还愿。现在想来,肯定是没有及时还愿,所以生意才不好。后天我带你一起去还愿,好不好?”


掌珠听了欢喜万分,笑着说道:“我小时候曾跟着娘亲去烧香,后来再也没去过,我跟你一起去。”


到了第二天,掌珠就催着周于伦去买香烛,周于伦道:“到了山边再买不迟,只带些银子去就行了。”


第三天一大早掌珠就起了床,梳头洗脸,穿了件时新玄色花袖袄,灯红裙,黑髻玉簪,斜插一枝小翠儿簪子,打扮得端端正正的。


周于伦也是一早就出去了,可她在家里等了大半天,他还没回来。


掌珠靠在门前不耐烦地看着街面,见周于伦回来,嚷嚷道:“怎么这么慢。”


周于伦道:“这不是出去准备嘛,船已经在河边等着了。”


掌珠吩咐小伙计阿寿好好看管门户,高高兴兴地和邻居杨三嫂、李二娘、徐干娘告别,说要上山还愿。


船过了盘门,出了五龙桥,来到太湖,掌珠在船上兴奋地望着河面,对丈夫说道:“我记得小时候曾走过这里,怎么不记得还有这么大的湖。”


周于伦在一旁笑道:“你那时候年纪小,肯定早就忘了,这是必经之路。”



到岸后,周于伦对掌珠道:“你在船上等一会,我去雇一顶轿子来。”


周于伦径直来到章家,老汉章必达不在,是他的儿子章著在家。


周于伦道:“两个月前,令尊在苏州娶了一个女人回来,那人是我的母亲,是贱内听信了邻人的话,暗地里将她卖来的。我想用贱内把母亲换回去,还望少爷能行个方便。”


章家少爷说道:“这事是老爷子做的,我怎么能做主?”


周于伦道:“章少爷,一个换一个,小的换老的,这是多好的事呀。”


章家少爷觉得这话有理,一边让人把周于伦的母亲叫出来,一边让体己的下人到船上去看那妇人模样如何。


盛氏出来见了儿子,说道:“我知道你孝顺,一定不会把我丢在这里,只是你怎么赎我?”


周于伦道:“放心吧娘,我用那不贤的妇人来换娘回去。”


盛氏道:“你没了老婆怎么办?”


周于伦道:“这不贤的妇人,我恨不得掐死她,还要她干嘛。”


没过多久,去看的人回报说,那妇人模样俊俏,跟天仙似的,到哪都能值百八十两银子。


章家少爷心里高兴,却还装模作样说道:“令堂在这里勤谨和气,我们一家都很喜欢她,那个妇人就不知道怎样了,只怕被父亲知道了要怪我。”


周于伦再三恳求,章家少爷才勉强说道:“换可以,但是必须写下婚书,万一以后你反悔怎么办?”


周于伦立刻写了婚书,然后回到船上去带掌珠。


掌珠在船上等得不耐烦,见他回来立刻说道:“哪有你这样的人,一去就不回来了。”


周于伦说道:“实在找不到轿子,我扶着你去吧。”


掌珠跟着周于伦走了半晌,来到章家门前。盛氏和章家少爷都在门前等着,章家少爷看到模样标致的掌珠,笑得合不拢嘴。


掌珠看到婆婆,知道事情败露,吓得浑身发抖,双膝跪下哀求道:“都是徐干娘教我做的事,不关我的事。”


盛氏正要开口,周于伦说道:“母亲不必动气,别为了这种人伤了身子。”


转头对掌珠说道:“看在夫妻一场,我不去告官,算是留你一条性命。”


周于伦扶着母亲就走,掌珠在地上苦苦哀求,母子俩根本不理她。


掌珠流着泪,骂了几句黑心贼,章家少爷说道:“不要哭,你回去也没好果子吃,不如就安心留在我家吧。”


说完,章家少爷就让家丁将掌珠拉进门去。


周于伦母子俩回到家中,徐干娘这时候正在自家门前,看见他俩一起回来了,大吃一惊。


早晨是夫妻一起出去,怎么现在是母子俩一起回来了,怕是盛氏告到了哪个衙门,所以留下了掌珠,把母亲还给了他?要是这样的话,一定会连累我,说不定官差明天就来抓我?


想到这里,徐干娘吓得赶紧回屋,关好了院门,躲进屋里再不敢出来。


周于伦在自己的房间里找到了母亲的细软,还有一小锭银子,想必是那桐乡人讨盛氏的典身银,如今却做了掌珠的典身银。


周于伦又告诉街坊四邻,是徐干娘挑唆他妻子,把婆婆卖给人家做奶妈。


之前邻居们听说盛氏不见了,笑话盛氏守了这么多年,最终还是没守住,也有的笑话周于伦是个小乌龟。


如今,邻居们都称赞周于伦是个孝子,唾骂徐干娘,要把他送官。


徐干娘知道,这挑唆不孝儿媳卖了婆婆的罪可是不轻,要是送到衙门,恐怕是无法活着出来,心里非常害怕,这一害怕就病了。


这一病,徐干娘可就再也没起来。


周于伦又到老丈人家把事情说了一遍,还说要是告到衙门,只怕伤了两家体面,拿她换回母亲,算是留她一命。


钱望濠道:“你赎回母亲也就是了,怎么还把我的女儿送到那边,太薄情寡义了吧?”


但是终究是他钱家没理,也就没再说什么。后来钱望濠去桐乡看望女儿,见掌珠被章家少爷的妻子嫉妒,百般凌辱,苦不堪言。


原来,本来说好是给父亲续娶,章家少爷用盛氏换了掌珠,是做小妾也好,是继室也罢,都应该算是父亲的,可是章家少爷见掌珠长得貌若天仙,趁着父亲不在家,就自己收用了。


钱望濠想把女儿赎回来,可是他的继室不同意,说掌珠竟敢卖了婆婆,这样的不孝女败坏家风,不能要。


没想到,章家少爷的妻子凶悍无比,对掌珠百般凌虐,不到一年时间,竟将掌珠折磨致死。


钱望濠得知消息,后悔没有将女儿赎回来。


这时候钱望濠的继室又站了出来,让他去找章家为女儿讨公道,说即便掌珠再怎么不对,他家也不该把人折磨致死,就算不让章家偿命,也要他家重金赔偿。


钱望濠觉得继室说得有理,立刻赶到章家,要章家少爷给女儿偿命。章家人把他赶了出来,他就告到了衙门,最终章家赔偿了他五十两银子,这事才算了结。


有个做县丞的举人,听说了周于伦的事,就把一个女儿嫁给了他,后来他还做了府衙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