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韩讲了一个故事：童年愧事

夏日特别长。院里院外都是树，柳树榆树，枝杈上爬满了知了，此起彼伏地叫着，乏味又单调。家里大人把我们小孩子强行按在床上睡觉，哪里能睡得着，一边躺床上数屋顶上的椽子，一边操心着窗外是不是有小伙伴过来喊。终于等到轻声扣窗台的声音，三妮在喊：“玉芬，玉芬，出来。”

我看看母亲，以为她睡着了，爬起来就往外跑，被母亲一把揪住，啪的一巴掌就打在了后背。“哪里有小女孩子光着脊梁出去的？”母亲厉声呵斥道。我莫名其妙，小三妮儿小秀儿她们都光着脊梁呢，心里想着但没敢说出来。母亲拿起背心狠劲地给我套上——厚厚的那种，立马感觉好闷。能让出去玩，穿就穿吧。还没穿好就又往外跑，又被母亲揪了回来，前后拉好了说：“去吧，不要上树啊！”“知道了。”我响亮地答应着便跑了出去。

小伙伴们都在呢，去哪里呢？就那几个地方：生产队的麦秸垛、门口大榆树、寨墙。那时我们村还留着一段解放前的寨墙，感觉很高很陡很神秘，每次爬它总感觉能有新发现。结果，除了墙缝里那几棵酸枣树以外，什么也没见过。奇怪的是树上枣不是去早了就是去晚了，从来也没有吃过红透的枣。翻过寨墙有几户人家，还有一个立丘——就是把墓地放在地面的那种，掩映在几棵大树下，第一次看见很害怕，后来经常爬寨墙，也就不怕了。我们先到寨墙爬了一圈又转了回来，有小伙伴提议上榆树，不知谁指着柳树下那个坑说，哪里面有马蜂窝，咱把它捅了吧。

那个坑原来是地震的时候挖的半阴半阳的棚子。现在不用了，棚顶的木料被拆去了，只有一个角儿还有顶，马蜂窝就在那里。

我们大家一致同意，就一起猫着腰悄悄走过去，看看马蜂窝到底在哪。转到坑的对面一看，果然好大一个跟碗口那么大一个蜂窝，围着蜂窝群蜂乱舞。我们悄悄地退到一边，商量着去找竹竿。我家有一个撑蚊帐用的竹竿，放在屋里，平时是不拿出来的，檀紫色，上面有淡黄色的花纹，很是宝贵的。母亲看我拿那个就问干什么，我说耍类就跑了出去。三妮儿离家远，小秀儿也拿了根杆子，我们聚成团猫着腰前后跳进坑里，毫无顾忌的就把杆子伸了过去，只听嗡的一声，感觉千军万马把我们包围，接着就一阵齐哭乱叫，马蜂窝没捅掉，惹急了马蜂，它们一窝蜂地的扑向我们……

哭叫声惊动了午休的大人，他们跑过来把我们拉出来，这时我们个个头上脸上已经肿成发面窝子了。我母亲把我拉回家，还朝头上打了一巴掌，把我推到镜子跟前让我照镜子。不看便吧，一看懵了，哪里还是我？眼睛就剩一条缝了，腮帮子像吹了气一样鼓得圆圆的，嘴唇肿得老高。我又大声哭起来，后背又被狠狠打了一巴掌，母亲问道：“还淘气吗？”我说不淘气了。母亲又说：“歇工在家睡觉吗？”我怯怯地说睡觉。实际上，三四天脸消肿以后，我们几个就又开始上树爬墙了，只是再也不敢捅马蜂窝。

有一天我们凑到一起又悄悄爬到坑沿去看马蜂，但是那里只有一个碗口大的蜂窝孤零零吊在细木棍上，马蜂一个也没有了……（作者 王玉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