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访问生活随笔!

生活随笔

您现在的位置是:首页 > 人文学科 > 文学 > 睡前故事

睡前故事

《太平广记》志怪故事:月老

发布时间:2022-08-30睡前故事 养生王
文/评书廉颇一韦生想结婚。煌煌大唐,姓韦的大多穷不了,但也不会全都豪富。韦生年幼失怙,没了根基。宗族之中,侯官的子弟,多得像牲口圈里养的鸡,翘首以待,都盼着从天而降的那一把官俸之米。而他这只矮脚鸡,自

文/评书廉颇

韦生想结婚。

煌煌大唐,姓韦的大多穷不了,但也不会全都豪富。

韦生年幼失怙,没了根基。

宗族之中,侯官的子弟,多得像牲口圈里养的鸡,翘首以待,都盼着从天而降的那一把官俸之米。

而他这只矮脚鸡,自然不会是鸡群里的仙鹤。

于是,良禽择木而栖。

仕进无望,只能靠婚姻改命了。

笨鸡落在梧桐树上,也有机会变凤凰。

京畿重地,他那点寒酸家当,实在只能“贫不择妻”。

没有谁肯嫁他;肯嫁的,他又瞧不起。

长安也无非就是这样。

所以,不如到别处看看。

于是便去清河游历,为的是清河司马潘大人,有个女儿。

他在宋城找店住下,跟媒人约下,当晚要去龙居寺见面——潘府上的人,要相他一相。

换了装,熏了香,剃了须,甚至敷了粉,揽镜自顾,顾影自怜:

“三十好几了啊?再嫁……再娶不着媳妇儿,别说仕途无望,香火都要断了啊!”

龙居寺前,好月行空,照得一片白地,只两棵柳树,投下怪影。

寺前的台阶上,坐着个老头儿,正揉着眼睛看书。

韦生走过去看,不是媒人,也不像等他的人,只是手里的书,有些古怪。

韦生好奇,头探过老头儿的肩膀去看,被老头儿扭过头来,眉毛胡子扎了他一脸:

“看什么看?识字儿吗你?”

韦生有气:

“寒窗十数载,凭谁说什么真草隶篆,便是佛老的梵文,也读过几十斤了……”

老头儿乐了:

“行,行,那你看……”

接书在手,韦生仔细辨了辨,手有点烫得慌,实话实说:

“惭愧,一个字都不认识。”

那不是书,更像个账本。

上面的每个字,他都似曾相识,只是在他和这“相识”之间,被蒙上了一层窗户纸。

老人劈手抢回去:

“此乃幽冥的文牍,你一介凡人,能看懂个六儿啊!”

随手把书塞进脚下的一个麻袋,里面鼓鼓囊囊的,装的都是这玩意儿。

有约不来,韦生无聊,跟老头儿闲磕牙:

“大爷,你幽冥界里,管生管死啊?”

老头儿说:

“北斗注生,南斗注死,我掐两头,管中间……”

韦生问:

“那您住哪儿啊?地下阴气恁重,对腰腿不好吧?”

老头儿左手指月:

“我住那儿!”

“月亮之上啊?”

老头儿白他一眼:

“月亮上面是嫦娥……和吴刚。

我住月亮之下——月光里。

朗月一普照,千里共婵娟。

天下的姻缘,善缘、孽缘,皆是我一手操办。”

韦生问,怎么办?

老头儿右手往怀里一摸,掏出一大把红线圈儿:

“千里姻缘,一线牵也。

幽冥界里两本账,阎王那本是生死簿,我手里这本是姻缘薄。

丹书铁券,不容半分更改。

上面怎么写,我就怎么拴……”

韦生胆寒:

“大爷,都说捆绑不是夫妻啊……你这红线怎么整得跟镣铐似的?太残酷了吧?”

老头说:

“你信那个?

不捆起来,你们早就跑了。

我胡子一大把了,天天上夜班、玩套圈儿,容易吗我?

说到残酷,西边有洲曰“凹鹿伯”,在三清玉帝辖治之外,另有大天尊号“祝由士”,他有个孙子“寇皮”,是我的同行。

我还只是捆绑,他直接用弓箭诛心,他有两支箭,一支结婚之箭,一支离婚之箭……”

韦生听得毛骨悚然,赶紧转移话题:

“大爷,你帮忙瞅瞅……我的姻缘呗?”

跟老头儿说,他挺钟意潘家的小姐的,家世不错,据说人也端庄。

老头儿瞅了他一眼,指指月亮:

“你在仰望,月亮之上,有多少梦想,在自由地飞翔……”

韦生懵懂:

“啥意思啊?”

老头儿叹了口气:

“井蛙观天,遇鸿鹄暂落,见猎心喜,欲先擒而后啖之——你觉得如何呢?”

韦生说:

“开玩笑,它凭什么?”

“没错,潘家小姐,也是这么想的。”

老头儿说。

韦生沮丧,追问姻缘:

“小生此生,还能娶上媳妇儿吗?”

老头儿说:

“不早不晚,还得等十五年呢……”

韦生惨叫一声:

“为……为啥啊?”

老头儿说:

“你未来的夫人,目今才整两岁。她十七岁上,方会与你合卺。十七减二,难道是十六?”

韦生心里,死灰复燃:

“大爷,大爷……谁家的小姐啊?

家世如何?长得怎样?家里有没有小舅子?”

老头儿说,明天吧:

“明天带你去见见——我这算不算剧透啊?”

韦生问:

“还这儿见面?”

老头儿说,没错: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十一

金吾早西坠,玉兔又东升。

韦生随着月老儿,穿华堂,入窄巷,过尽千爿皆不是,月华脉脉照凉秋。

韦生心焦:

“哪儿啊大爷?张府也过了,李府也过了……再往前可就出城了啊?哪儿还有正经人家啊?”

月老儿也不理他,只领着他走,堪堪要到了城郊。

华屋美宅、宽房大屋远远地坠在身后,成了背景;眼前是茅屋窝棚、满目恓惶。

韦生心里打鼓:

“这……这……”

月老儿把手一指:

“你来看!”

十二

韦生跟着月老儿一转,眼前闪出一片空地。

中间围着一堆篝火,空中挑起十几个破烂灯笼。

满地烂菜叶和鱼鳞,黑暗中影影绰绰晃动的,大的是脑袋,小的是鸡鸭鹅。

韦生吓一跳:

“这不是……?”

没错,就是城郊的菜市场,进城赶趁的贩夫走卒,都在这里歇宿,妥妥的贫民窟。

韦生还心存侥幸:

“我……怎么会?”

月老儿说:

“别急,你的这位贤夫人,也是有家世的。”

韦生心下稍安,仍不免惴惴:

“哦……”

虽说贵足不踏贱地,但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月老儿说:

“你看,来了……”

十三

鸠形鹄面、鹑衣百结的人群和杂物之间,突然挑出一盏红色的官样灯笼,忽明忽暗,一上一下得跳。

韦生暗喜:

“我就说么,不至于如此……”

红灯渐渐近了,不大不小地破了个窟窿,露出竹篾的骨头来。

黑暗里烛光晃眼,看不清来人,竟慢慢地向右拐了。

韦生心急,不自觉出了声:

“诶……”

那人循声而顾、蓦然回首:

一个面目黔黑的独眼村妇,抱着一个不辨男女的小孩儿,一脸的皴泥。

韦生急了,直搓手:

“这……这哪行,这哪行啊?”

月老儿问:

“不行?你说哪个不行?”

韦生都快哭了:

“你说呢……哪个都不行啊!”

十四

回去的路上,韦生如丧考妣,丧魂落魄:

“大爷,神仙……咱能换一个吗?这哪行啊?”

月老儿明知故问:

“哪儿不行?你这位夫人,旺夫得很哪!”

韦生急了:

“行?行……你,大爷啊?”

月老儿怒了:

“你要这么说话,我可也要开荤了啊?我活了好几千年,会的不比你多啊?”

韦生恳请月老儿,给他另换一个夫人。

月老儿很严肃:

“姻缘前定,三生石坚,幽冥律令,法度森严,岂容更改?

况且,你这宗婚姻,是夫荣妻贵的勾当,能改我也舍不得改啊!”

韦生急中生智、胆边生恶:

“神仙,咱要……把她弄死呢?”

月老儿匪夷所思地瞅着他:

“你居然……撺掇一个神仙跟你去杀人?”

扭头就走了。

十五

神仙有情,狠人无忌。

既然天意弄人,那就逆天改命。

韦生找了个浪荡无赖,许给他十两银子,领着他循旧径重游故地。

隐在灯影里,寻着那孤苦母女:

“瞅准了,别扎大人,扎小孩儿。

心窝里只一刀!

听见大人哭,孩子没声息,银子归你。

孩子哭,大人没动静,咱一拍两散。”

十六

韦生藏在墙后,暗祷神佛保佑。

只听得远处“啊”的一声惨叫,紧接着人声鼎沸、喊打喊杀。

有黑影蹿了回来,一拽他的袖子,满手的血:

“中……中了。”

韦生忐忑:

“大人,小孩?”

来人哭丧着脸:

“我这一刀,本就是奔着小孩心窝去的。

谁知老婆子是个瘸子,前脚高,后脚就低了……

结果这一刀,直接杵到孩子脸上去了,眼见也是不活了!”

韦生以生死未卜,只肯付五两。

结果,给了八两。

十七

韦生勉强遂了心,但余生并不如意。

浪荡十几年,婚姻始终不成,寒枝拣尽,无处可栖。

直到三十五岁上,承亡父之荫,入了相州刺史王泰的幕。

这块久藏砂下的浑金,终于有机会发光了。

王刺史赏识他,又把一个女儿配给她做妻室。

王家小姐,十六七岁的好年华,嫩美嫩美的。

刚得了官差,又得娇妻,韦生这棵久旱的枯藤,被连浇了两场甘霖,美得都冒泡了。

夜静更深,举杯对月,踌躇满志,洋洋自得:

“天意怜微草,人间重晚晴。

可见好饭不怕晚,就怕没有胆。

没有当初勉力一击,哪有今日的富贵华堂啊?”

十八

狗狂被乱棒,人狂有天收。

好日子没过一个月,韦生一病不起。

浑身不自在,要紧的地方,起了好几个鹌鹑蛋大小的疔疮。

延医熬药,全无效果。

眼见腮也瘪了,眉也塌了;日子,要数着手指头过了。

十九

王家小姐也愁,整日里清泪涟涟的:

“夫君哪,眼见不治,不如让我试试……把这疔疮给你剜了吧?”

韦生已经气若游丝,只求早死:

“罢了,几十年苟活于世,一朝得意,朝闻道,夕死……”

就是不肯说“可矣”。

谁不想活啊?

二十

王小姐屏退左右,取出一把匕首来。

屏息凝视,乍着胆子,先把背上的一颗疮剜了出来。

韦生疼得要死,但病灶离身,瞬间气息就爽朗了不少:

“痛,痛,痛快……”

又剜掉腰上的一颗,黑血留尽,韦生面如金纸,但精神好了一半,话也说得成句了:

“贤妻,想不到你竟然是杏林圣手……”

小姐哭了:

“圣踏么什么手啊!打小就命苦……”

二十一

王小姐,原来只是王刺史的从女。

生父王否,原是宋城县令,只有一女。

在任上时,感染时疫,夫妻双双亡故。

家道败落,府上的仆从死走逃亡,卷了金银细软,只剩乳母陈氏,带着襁褓中的孩子,勉强过活,哪知两岁上,又遭际横祸:

“生计苦,没吃的,陈娘抱着我,趁天黑出去捡菜叶。

也无冤,也无仇,黑夜里就被人刺了一刀!

所幸没死。

陈娘经此一吓,身子糠了,到我五岁上,到底瘫了。

无依无靠,又得伺候大人,我就天天出去到菜摊上帮佣。

择烂菜,宰鲜鱼。

夫君,你当我这刀法是怎么练出来的?

烂冬瓜上的冻疮,也是这么剜的,一刀一个,绝不拖泥带水。

十岁上,陈娘到底是去了,剩我一个孤苦伶仃。

又过两年,叔父调任相州,千难万难寻着了我,才过了几年体面生活……”

二十二

韦生越听越是心惊,聚精会神,病意全无。

王小姐没察觉一样,专心对付胸前的最后一个疔疮:

“叔父怜我孤苦,视我如同己出。

到了婚嫁的年纪,替我张罗婚事。

是我自己自惭形秽,一直不敢匹配年青的才俊之士,毕竟捱过一刀,破了相啊——夫君,你知道吗,我这额上怎么总贴着一片花钿?”

韦生又细看了看小姐的额头,两眉之间,一片拇指大的花钿,描金嵌玉。

成婚以来,款式天天换,但是沐浴就寝也不见揭下,韦生直男命,还以为是闺中风尚。

二十三

王小姐说:

“嫁得夫君,也算称心。

你老你的,我丑我的。

你不嫌我,我不弃你。

如今你命若悬丝,同林之鸟,眼看就劳燕分飞。我又有什么可隐瞒的呢?

你来看——”

韦生双手遮眼:

“别,别啊……”

王小姐轻舒玉指,已经揭了下来。

并不太丑,只是一道浅浅的疤痕,像只合着的眼睛。

二十四

韦生一身透汗,心也惊,肝也颤:

“夫人,你那个乳母,陈娘,是不是腿脚……不太方便?”

王小姐的匕首停在空中,一脸懵:

“你怎么知道?

陈娘么,也是个苦人,一个跛子,又眇了一只眼……”

韦生觉得,有个圈儿,正慢慢地越画越圆满:

“那这……刀?”

王小姐苦笑一声:

“嘿,这还不就是当初那把凶器?

这些年了,开始对它恨之入骨,总恨不得拿它报那一刺之仇。

后来,用它砍瓜切菜,养活自己。

再后来,陈娘死了,只剩它和我相依为命。

到如今,竟然不知不觉地成了我的陪嫁,要用它,给我的夫君医病?

好笑?不好笑?”

韦生一声叹息,说不出的绝望。

王小姐,刀停在他的胸前:

“夫君,胸口不比别处,这一刀下去,生死未卜。

医得眼前疮,剜却心头肉。

这一刀,剜,还是不剜?”

韦生两眼发直,嘴里嗫嚅:

“剜,剜了……”

(本文插图,居巢花鸟作品)

评书廉颇,故事多多,敬请关注。

手机输入,一手原创,欢迎转发。

跨平台搬运的那些灵长类,劝你还是做回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