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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前故事

原创故事:刘基辨火断凶案

发布时间:2022-09-23睡前故事 养生王
江苏 蒋凤姣  清未年间,有一年的盛夏,万里晴空,赤日炎炎。  这天中午,几个准备下地干活的汉子在村西大槐树下的水井边浇水驱热,忽见村西上空浓烟滚滚,有户人家失火了!  几个汉子急忙拎着手中的水桶就往

江苏 蒋凤姣

  清未年间,有一年的盛夏,万里晴空,赤日炎炎。

  这天中午,几个准备下地干活的汉子在村西大槐树下的水井边浇水驱热,忽见村西上空浓烟滚滚,有户人家失火了!

  几个汉子急忙拎着手中的水桶就往村西跑去,可惜杯水车薪,而火势似乎是从天上落下来的,更要命的是,着火的主是个姓张的木匠,门口竖着一溜木头不说,屋檐下还有一垛干柴。一时间火借柴势,顿时噼里啪啦越烧越旺。见此情形,大伙也就只能干瞪眼,谁也不敢往里冲。也就一个时辰的功夫,张木匠家的房舍便在烈火中化为灰烬。

  这时,两个人影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是张木匠和他的妻子。两人喊嚎着就要往屋里跑去,众人连忙上前拽住:“没法救了,人没事就是万幸了,身外之物以后再慢慢攒吧!”

  张木匠恶狠狠地说“一定是有人纵火,待我找他出来,定要他拿命来偿!”

  一听这话,木匠妻哭了出来:“都是你,整天与人争吵,定是有人存心报复!呜呜……?”

  街坊邻居一听这话,不由得松开了两人。是的,这个张木匠还真不是好人,也不知道从哪学的歪门邪道,给主家做家具的时候明说暗示,吃拿卡要,谁要是有个礼数不周,就会说些“影子话”,给人添堵。可又不敢对张木匠不敬,因为十里八村只有张木匠的活是最好的,像打嫁妆这样的“瓷器活”也只有张木匠打才放心。

  不过凡事也有例外,也有一些没眼力劲的人因怠慢张木匠,而导致被下蛊的也不在少数,因此,这桩火灾似乎有点意外了。

  或许是为了避嫌,很快有人替张木匠报了官。

  官府收到报案后,根据张木匠提供的线索把凡是找张木匠打过家具的人都走访了一遍,最后发现村东的李货郎特别可疑。货郎前不久因嫁女请张木匠打过家具,还因为工钱的事闹过一些纠纷。更可疑的是失火那天,有人还看到货郎慌慌张从木匠家门口经过。

  捕快立马来到李货郎家,一干闲得无聊的人也跟着去看热闹。张木匠也气汹汹地跟了过去。

  再说货郎正在家吃饭呢,听得外边敲门声震天响,慌忙出来开门。一看外边围了这么多人,顿时吓懵了,露出一脸惊恐之色。

  “他就是李货郎。”人群中有人小声嘀咕道。只见那货郎年岁已老,满脸惊恐,看上去老实巴交。

  “你就是李货郎吧?”捕快问道。

  “是……”货郎还是一脸惊恐。

  “村西张木匠家的火是你放发吧!走吧,跟我回衙门去!”捕快厉声喝道。

  “冤枉啊,老爷……”货郎悲哭出声。

  “冤枉不冤枉你去跟知府大人说,现在你得跟我走!”捕快抖动着绳子,就要动手。

  按青田衙府的地方法规,纵火是重罪,如果送交县衙法办,这货郎不死也得脱去三层皮。围观的众人有的跟着起哄,有的三五成群七嘴八舌。

  张木匠更觉凶手罪名已经落实,阔步上前,一个反插手就把货郎的手臂扭了起来,一旁的捕快也拿那绳子来绑。货郎妻子一看急忙跑来,一膝盖跪在条石上,拽着捕快的手哭求着:“我夫老实巴交,看到虫蚁搬家都要绕着走,怎么会因为几句口角纵火毁屋,害人性命呢?”

  “咬人的狗都不吭声。”张木匠吼道,手上的力道又加大了点,货郎忍不住呼痛出声。

  “慢着!”人群里突然有人发声,一位老者走上前来。大伙都认识这位老人,是辞官回家养老的刘基。只见他环顾四周,若有所思。“各位且慢动怒,先放开这货郎。”

  张木匠虽然认识刘基,但对这个坊间的教书先生并未放在眼里,只是不屑地吼道:“刘先生休要多管,我的房屋已毁,岂能饶过这纵火凶手!”

  刘基微微一笑,说:“纵火凶手不是这货郎,依我看,你才是这火灾的罪魁祸首。”声音不高,却让所有的人都怔住了。

  张木匠哈哈大笑:“我是罪魁祸首?我会放火烧了自己家的房舍?笑话!都说你刘先生满腹诗书,见识过人,看来也不过如此!”

  众人一听,也跟着哄笑起来:“刘先生,你是跟这纵火凶手同谋,还是诗书读得太多了呀?哈哈哈……”

  刘基不急也不躁,“各位不信的话,可与老朽一同去张木匠家现场看看,我来帮大家解惑,如若觉得无有道理,到时再捆也来得及。”

  捕快本来只是怀疑,并没有确实证据,众好事者只顾看热闹,也都连连点头。于是,一行人便浩浩荡荡来到张木匠家,不过现在已是一座废墟。

  刘基用手指指屋前的空地,那里的水井旁边,裸露着一处粗大的树根桩,他问张木匠:“这棵大树,前不久是你锯了的吧?”

  张木匠一愣:“这树……是我锯掉的,那又如何?”

  “为何要锯?”刘基问。

  “这……”张木匠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为何要锯这棵树,其实村里老少都知道。这里是西村的“信息传达站”,茶余饭后,大伙都聚集在这儿,讲些家长里短的闲话。

  原来这里本来长着一棵很大的老樟树,有两层房屋那么高,枝繁叶茂,盖地成荫。而树下的这口水井,则凉爽无比,水井旁苔藓翠绿,常年湿润。这棵樟树就像一把巨大的遮阳伞,把整个房屋都给罩住了。由于地处路口道边,来往的车夫,过往的行人都习惯在这里歇脚、灌水、泡茶。头脑精明的张木匠就趁机摘些地里的瓜果蔬菜,每天煮一锅茶鸡蛋,烙几张饼,搁张小桌子摆张小凳子,在门前摆开摊子做起了茶点生意。眼看着生意不错,他连木匠手艺也不做了。

  可是今年入夏时,几场闷雨之后,这老樟树显了怪,满树都是花花绿绿的虫子,那无数的虫子越生越多,翻上爬下,有的落在路人的手臂上脖子里,有的掉在杯碗茶点里,淡黄色的长须像银针一样根根翘起,令人生厌还直起鸡皮疙瘩。于是渐渐地,这里的茶点生意再也无人光顾。张木匠急了,让人用竹杆打,用扫帚拍,可怎么也除不尽。半个月后,树上的毒虫竟越来越多,以前枝繁叶茂的树叶也渐渐光秃了。就像一个健壮的青年,一下子变成了老人。接着树下的桌子、凳子、地面及至屋里,也都爬满了虫子,就连内屋的墙上也有虫子蠕动。张木匠心一横,拿起斧锯就把这棵大樟树连根带枝伐倒了。然后将树杆枝叶在窗户屋檐下分成两堆,一边堆树干,准备等风干了用作打家具;一边是细枝茎叶,准备留作冬天取暖之用。

  “树是我锯的,可是那树是我家的,我想锯就锯,有什么错吗?”这时,张木匠已平复情绪,嗓门变得大了起来。

  刘基看了看旁边也都很茫然的众人,一字一句地说:“因为你锯了这棵树,所以才引来了这场灾祸。”

  张木匠自然不服,反唇相讥道:“哦,这如何见得?我倒要听听刘先生的说道?”

  刘基继续问:“自从锯了这棵树,你家觉得很舒服吗?”

  “这……”张木匠眨巴着两眼,变得有些口吃。因为自从这棵树锯了之后,他家已是苦不堪言。水井在烈日的曝晒下逐渐干涸,周围那些湿润的青苔也早也不见了踪影,毒辣的太阳像火一样炙烤着的房屋,晚上连床席也是滚烫的,睡觉都不得安稳。屋里屋外热得不行,年幼的儿子更是坐立不安,整天病态怏怏。可是他弄不懂,这跟房屋起火又有什么相关呢?

  这时,刘基像忽然发现了什么,跨前几步,从瓦砾旁检起一块锅盖大小的扁物,擦去灰烟,是一块光滑闪亮的铜镜,他问张员外:“这铜镜是你家安放的?”

  张员外不解其意,只是点了点头。自从大树被锯,家中不太平,他以为是惹上了邪恶之气,就听从人家的闲言,特意在窗户前安放了这块铜镜,想要它把邪恶之气反射回去。

  刘基说:“刘某直言,要说纵火有真正的元凶,当是这面铜镜。”

  “此话怎讲?”张木匠一脸茫然,众人也都面面相觑。

  刘基摸了摸稀疏的几根胡须,不紧不慢地说:“那棵老樟树我见过,它只是因气候闷润得病生虫而已,你不想办法给它治病,反倒狠心砍除。你对庇护了自己家舍的老樟树毫无怜惜之情,怪不得要遭到报应了。别小看一棵树,但是这棵树,包括树上的鸟,树下的井,甚至包括苔藓、虫子都是跟人息息相关的。它们长时间跟你相处在一起,其中的“气”已是互相感应,互相呼应,不适合大的改变。你也许以为只是砍掉一棵树,但树上的鸟没了窝,树下的井没有了水,房子也没了遮挡,完全暴露在烈日和风雨之中,屋里的人也感觉失去了庇护,心情便会变得浮躁。你家的铜镜更是摆放不对,放在窗前便是一个现成的凸镜,在长时间接受强光之后,就会引发火灾,而你家屋旁堆放的樟树枝叶,自然就成了引燃之物。所以,你今天所得的恶果,其实是你前段时间种下的祸因。”

  张木匠仍是不信:“笑话,一面铜镜也会纵火?”一旁的众人也是七嘴八舌,将信将疑。

  刘基抬头看了看头顶的烈日,说:“诸位既然不信,刘基不如就来做个试验吧。”说罢,他当众拢起一堆残剩的树叶,又将那面铜镜擦去烟灰,在太阳下侧身斜对那堆树叶安放。

  盛夏的烈日如火球般灼热,照在那圆凸的铜镜上反射出刺眼的白光。众目睽睽下,只见那面铜镜在太阳下,聚成桃核大小的一束耀眼的亮光,直射在对面的枯叶上。约摸不到半柱香的时辰,那干枯的树叶先是冒出缕缕烟丝,接着吐出一片火苗,再接着轰的一声,那堆树叶燃烧起来。

  这情景让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张木匠更是张口结舌,如醍醐灌顶般恍然大悟。

  大伙赶紧上前,把那老货郎给放了。重新获得自由的货郎对着刘基连连磕头道谢:“恩人啊恩人!若不是先生如此明晓,老夫只怕要冤死于此了!”

  “唉!”刘基轻轻吁了一口气,对张木匠和众人说:“这天地世间的万物,一草一木一生灵,都是息息相通的,有时候有些灾祸,其实都是人之因果,正所谓生态循道,天人合一呀。”

  望着背手而去的刘基,张木匠和众人都口服心服,个个点头称是。

(刊于《民间文学》2022.0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