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好人讲故事，讲家事，讲身边人，马可②

姥姥的去世非常突然，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那天雇工老陈去井台打水的时候还看到老太太正在喂鸡，回来时就见她倒在“大院”门口的台阶下了，等到抬回屋里，人已经断气了。姥姥没来得及给姥爷留下一言半语，这让本来就很少主事的姥爷更加不知所措。

姥爷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平时对待任何人都是客客气气的，即便是自己吃点亏也不愿意惹事上身，是远近有名的老好人。大家当面叫他“丁老爷”，背后却都叫他“丁老好”。所以家里的大事小情都是姥姥打理，姥爷基本上从不过问。两个儿子先后去了，现在老伴又突然离开，姥爷的主心骨一下子全都没有了。他整天除了阴着脸吧嗒吧嗒地抽旱烟，什么事也不愿意管，也不知道该怎么管，姥姥的葬礼也是由女婿柳玉川做主料理的。

柳玉川和丁晓玲陪着客人们吃完饭，送走最后一名客人后，又指挥着雇工们把家里拾掇利索。一切料理停当后已经疲惫不堪了，两个人回到屋里一边休息一边商量后续的事情。

“以后爹就一个人了，这个家可怎么弄呀！”丁晓玲愁眉苦脸的说。

“我也正愁这事呢。爹自己也没个主心骨，这么大一个家，这么多的事，他恐怕应付不来。”柳玉川一边说着一边点上了一袋烟。

“我的命咋就这么苦呢？这才几年呀，一家人都走了，就剩下一个爹了。他又是这么一个性格……咱无论如何也得帮爹一把。”

“嗯，他就剩下你这个闺女了，咱不帮他谁帮他。”柳玉川寻思了一下，“你也知道我的事太多，留在这也不方便。我看这样，你在这住一段时间，帮着爹把事都安顿好了再走。”

“眼下也就只能这样了。四儿还小离不开我，就让他跟着我吧。”

“三儿也留下吧，忙的时候可以多少帮你照顾一下仲生。”

“也行，你整天不着家，三儿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放心。你自己也小心着点，别总让我们提心吊胆的。”

“那就这么定了。我没事，你放心。”

傍黑的时候，柳玉川急匆匆的走了。晚上丁晓玲带着两个儿子住进了姥爷的“大院”里。

丁晓玲忙的时候就让锦生带着小仲生玩儿，但决不允许他们出宅院的大门。锦生就领着弟弟去找雇工的孩子们一起玩儿。刚开始宅院里除了锦生、仲生哥俩外还有老李的儿子，刘妈的闺女等五六个雇工家的孩子。在这群孩子当中仲生是年龄最小的，而且在小孩子的心里没有主仆的概念，没有人因为仲生是主家的孩子就让着他哄着他，所以小仲生总是受欺负。锦生很有当哥哥的样子，他非常护着小仲生。锦生是个火暴脾气，又从小跟父亲习武，所以能用拳头解决的事绝不废口舌，因此经常为弟弟的事和那帮孩子打架。但是打架归打架，打完之后过不了多久孩子们就又玩到了一起，从来没有因为打得不可开交需要家长们出面调解。

麦收过后，宅院里的孩子渐渐的少了，锦生打架也少了，最后只剩下了老李和刘妈的两个孩子，仲生和锦生感觉越来越无聊。实在是不知道玩什么时，仲生就跟在三哥屁股后面追鸡撵鸭，逗弄牲口。

入秋后的一天，柳玉川赶着大车把丁晓玲和两个孩子接回了自己的家，姥爷的大宅院里更加冷清了。

就在那年冬天，土匪闯进了姥爷的家，打伤了老李，把家里的财物和粮食抢劫一空。

姥爷没有反抗，由着土匪翻遍了整个院子，最后土匪撂下一句话：“看在你'丁老好'的名声上，就不难为你了。如果你敢报官，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姥爷没有报官，也没有通知丁晓玲。当丁晓玲从别人口中得知这件事赶回家时，姥爷已经带气连吓一病不起了。一九四零年年底卧床一年的姥爷离开了人世。

柳仲生记得很清楚，送葬那天下着大雪，送葬的队伍没有了给姥姥出殡时的那种声势。母亲拉着他的手走在队伍的前面，这次她一点都没有哭，只是沉默的走着。柳仲生感觉到母亲的手始终是冰冷的。从那之后，柳仲生再也没有回到过丁家庄的宅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