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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

北京叙事与异乡者的自我救赎

发布时间:2022-08-25文学评论 评论者
《落叶无向》讲的是一个改邪归正、立地成佛的故事,小说涉及诈骗(或曰碰瓷),涉及自我救赎,涉及锒铛入狱,也涉及未知的命运。这样的故事当然是引人入胜的,但如果仅止于此,这篇小说似乎也无非就是那样——毕竟此

《落叶无向》讲的是一个改邪归正、立地成佛的故事,小说涉及诈骗(或曰碰瓷),涉及自我救赎,涉及锒铛入狱,也涉及未知的命运。这样的故事当然是引人入胜的,但如果仅止于此,这篇小说似乎也无非就是那样——毕竟此类故事已讲过太多次了,还能有什么新意呢?事实上,或许任何一类故事,早在小说这一文体崛起之前就已经被讲完了。我们一再重复着我们的祖先在篝火旁、在月光下讲过千百遍的故事,只是因为时代不同而变换了背景,增添了细节。小说和故事的一个极为重要的不同,或许恰恰就在于那不断被替换更新的背景与细节。这就是为什么,当我们谈及一篇小说时,仅仅了解其情节梗概是远远不够的。情节梗概有如一篇小说的骨架,当然很重要,但凭借一具骷髅,断难区分一个人与另外一个人的差别;血肉诚然只是皮囊,但人的一颦一笑,每个眼神,都有赖于皮囊的努力,或许那才是人之为人的关键,也是理解小说的要害所在。就《落叶无向》而言,它的情节当然足够紧凑、圆熟、跌宕起伏,但比较而言,更令人印象深刻的仍在于细节,以及诸多细节共同构成的那种味道——当深秋时分,“漫天的银杏叶在一夜之间伴随秋风飘飘洒洒把北京的大街小巷铺满”,将雍和宫的甬道染上一层明黄,黄色的地、红色的墙、蓝色的天空,共同将古老的寺院和古老的城市从小说中凸显出来——于是《落叶无向》就不仅仅是一篇有关改邪归正的小说,更重要的是,它讲述的是一个“发生在北京”的改邪归正故事。

小说中的段威之所以走上邪路,正与北京有关。现代都市繁花似锦,同时又藏污纳垢,在那些由曲折巷道和摩天大楼切割而成的复杂空间里,陌生的人们不期而遇,为犯罪提供了完美的机会。但当初段威可不是为了作奸犯科来到北京的,和许多人一样,他对北京的想象古旧而充满诗意,那是由悠闲惬意的胡同生活,以及胡同上空呼啸飞过的哨鸽构成的北京。这样的想象是那么坚固,以至于即使面对胡同公共厕所令人窒息的尿骚味,段威也未曾消磨他的雄心壮志。比起徐则臣京漂小说里那些同样对北京怀着莫名爱恋,却在这座大城市彷徨无定的青年,段威显然要幸运一些,他正赶上北京房价一日千里的好时候,并极为明智地选择去做房产中介。这里“明智”当然并非指段威,而是指作者。段威在北京的这第一份工作,让他得到了一个极好的位置,带我们看北京房价的起落,以及这起落当中,无数个小人物的悲喜浮沉。至于段威,不过是这无数小人物中的一个。因此段威转行“碰瓷”,走上犯罪道路,并不是现代都市里因不可遏止的欲望铤而走险的又一案例,而暗藏着这座城市,乃至于很多城市繁花似锦的内在隐秘。

段威之沦落所指向的底层逻辑,或许并非北京城所独有,但段威和彭林的作案方式,大概只有在北京才能屡试不爽。段、彭二人“碰瓷”鲁N牌照黑色帕萨特的一幕,是小说中相当精彩的段落。那种分寸感的拿捏,真可以看出作者的“人情练达”。这种“人情练达”尤其指向对北京的认识:如果不是北京,就不会在每年的11月底到来年的1月初,有那么多三四线城市牌照的公务车,奔波在北京的环路上,段威和彭林的手段,也就全然不能施展。而北京特殊地位所造成的特殊气场,也令“字正腔圆的京片子”凭空有了种逼人的气势,让那个可怜的德州司机不自觉矮了三分。论经济之发达,北京未必能与上海相比;论生活之舒适,胜过北京的城市并不鲜见;某种意义上,恰恰是那逼人的气势,构成北京特殊的迷人之处。就此而言,段威和彭林精心设计的骗局,从创意到实施,都可以看出他们对北京理解之深。但也正因为此,这骗局显得格外反讽,并因而令人哀伤——在北京城逼人的气势面前,唯唯诺诺的岂止是那个德州司机?段威面对警察的紧张感,仅仅是因为那些可疑的记录吗?在这座宏伟的城市面前,他大概从来都缺乏一种真正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