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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

在历史的乌云中穿行——我读《蔡京沉浮》

发布时间:2022-09-21文学评论 评论者
高温高湿的梅雨时节,我读完了陈歆耕的《蔡京沉浮》。去年秋冬曾读过他的《何谈风雅》。你读的书,是你熟悉的人所写,这件事本身就很有趣——你的欣赏中不知不觉会带入更多的挑剔,你进行的阅读一不小心也会代入自己

高温高湿的梅雨时节,我读完了陈歆耕的《蔡京沉浮》。去年秋冬曾读过他的《何谈风雅》。你读的书,是你熟悉的人所写,这件事本身就很有趣——你的欣赏中不知不觉会带入更多的挑剔,你进行的阅读一不小心也会代入自己的写作。

“真是一本好书,作者下了大功夫!”还没读完6页的自序,我的挑剔之刺就已软化,那根刺也成为推动我阅读并推荐他人阅读的“刺刀”。还没读完462页正文的一半,我的绝望感就频频降临,因为我知道自己写不出这样的作品。

《蔡京沉浮》是本精致而厚重的书,具有叙事的张力、语言的质感,富有严谨的考证、独立的见解。作者跳脱曲折隐蔽的历史语境,从“圆形人物”入手,考量蔡京蔡卞兄弟是否“奸臣”、又具备什么样的“官场人格”;他秉持对“心灵科学”的浓厚兴趣,用大量史实作证,告诉你范仲淹范纯仁这样的“君子”究竟有着怎样的“人格高标”。

国学大师陈寅恪有句话流传甚广:“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那么,“赵宋之世”到底什么样子?《蔡京沉浮》告诉你,那是一个奇怪的共存体,一个无奈的糅合体,有着“双峰对峙”和“二水分流”:最流氓的士绅和最绅士的流氓,最高处的荣耀和最难堪的耻辱,最得体的文艺和最不雅的载体,流传后世的繁华记忆和当时无法面对的湮灭危机……

客观讲述历史,却又让“自己”时时置身于历史的场景之中,面对一个个历史人物,议论、感慨、悲愤。“不舍众生”,这是陈歆耕的慈悲之心。

曾被梁启超痛批为“秽史”的《宋史》,不仅把蔡氏兄弟排在“奸臣”之列,而且总是把他们的“奸”与倡导变法的王安石捆绑在一起,因为“崇宁”的宋徽宗本想继承宋神宗“熙宁”年间的变法大业,没想到“靖康之难”给赵宋王朝带来了灭顶之灾。如果说“变法”是一根绳子,就处于两端的王安石与蔡京而言,这头的王安石堪称凤凰、高峰、鸿鹄,另一头的蔡京该是什么?“蚂蚱?沟壑?燕雀?相对应的比喻似乎都不合适。蔡京的复杂性就在于,很难用一个标志性的符号来为之定位。”我很佩服作者的胆量,敢为“奸臣”蔡京写出一本大书,且并未粗暴地采用那个最简单不过的“奸臣”标签。蔡京是政治上的“奸臣”,也是文学上的“圆形人物”,更是造诣颇深的书法家、宋徽宗的亲密文友,甚至还有些说不清的气质和人格。

历朝历代的官员,都有忠奸善恶之分。如果说蔡京是无可争议的奸臣,那么范仲淹范纯仁就是绝对的忠臣。虽然父子二人从政理念不尽相同,一个着力推动变革,一个倾向于逐步改良,但人品奇迹般地在同一巅峰上。陈歆耕直抒胸臆,给予他们高评:“类似范仲淹、范纯仁这样的不唯上、持正、尊道的能臣和良臣,在中国历史上也是屈指可数的。”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浪花,也淘尽奸雄。写蔡京“这一个”,却又不肯受限于“这一个”,这是陈歆耕的超群之处。

因为梳理蔡京、书写蔡京,《蔡京沉浮》无意中为我们绘制了一张“裙带”地图、姻亲关系,连接起了众多历史人物和历史事件。

曾巩,唐宋八大家之一,是曾布同父异母的长兄。曾布是哲宗和向太后身边重臣,曾布之女是向太后堂弟的儿媳,而曾家有着“一门六进士”的高光时刻。曾氏家族与临川王氏家族有姻亲关系,曾巩三妹嫁给王安石之弟王安国为妻。蔡卞是王安石的女婿,蔡京是蔡卞的亲哥哥。名相韩琦之子韩忠彦是向太后的外甥,平庸的他曾屈尊到郊外去迎接蔡京。更不必提,苏轼是苏辙的兄长、苏轼苏辙是苏洵的儿子,晏殊是晏几道的父亲、富弼的岳父,范纯仁是范仲淹的儿子、范正平是范纯仁的儿子。

是姻亲,是同僚;有合作,也有冲突。“北宋最帅女婿”富弼就曾当庭怒斥过岳父晏殊,从古至今都是美谈;蔡卞和蔡京兄弟性格迥异,长期不和——“蔡京一日无客则病,而蔡卞一日接客则病”。只有知道了他们的关系,才能在这关系中辨析出不同人物的性格、命运,才能懂得特定事件中他们的位置、视角、价值、意义。

是的,人活在关系里。《红楼梦》中,也有着复杂的姻亲关系,连接起了“贾王史薛”四大家族。以姻亲巩固关系,靠“裙带”寻求攀援,大概是封建社会里最常见的风景吧。

陈歆耕的写作是在历史的乌云中穿行,文中鲜见时下盛行的流滑之气和做作之风,他的语言朴实,态度诚恳。我们读历史著作,不就是为了高华的气象、恢弘的气势和正直的气度吗?

阅读中,我五内沸然,恰如这个酷暑天。从《蔡京沉浮》出发,我又按图索骥,新购几本书,在历史激荡的河流中寻找流向:蔡京次子蔡絛的《铁围山丛谈》、王夫之的《宋论》、梁启超的《王安石传》。奇妙的是,北宋的政治走向和朋党之争,暗流竟然一直是王安石变法——支持、推翻,推翻、重来。对此,王安石看得透:“吾行新法,终始以为不可者,司马光也;终始以为可者,曾布也;其余皆出入之徒也。”

《蔡京沉浮》之外,“我的心略大于整个宇宙”——在历史的缝隙里,在众多的人物间,在闪烁着人性之光的字里行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