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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

【檀香.某人杯】 燕山画作(微型小说 征文)

发布时间:2022-06-17短篇小说 唐山七月
四年级的老师做过村会计,姓张。有时候说走嘴,我们也会和村里人一样叫他张会计。他并不恼,不温不火地说:“校园子里,读书是不?”我们就领会了。  “大棉帽”坏,背后叫老师“菜园子张”。我们跟着起哄:“校园子,菜园子,校园子不是菜园子,菜园子不是

四年级的老师做过村会计,姓张。有时候说走嘴,我们也会和村里人一样叫他张会计。他并不恼,不温不火地说:“校园子里,读书是不?”我们就领会了。
   “大棉帽”坏,背后叫老师“菜园子张”。我们跟着起哄:“校园子,菜园子,校园子不是菜园子,菜园子不是校园子。”
   窗户纸包不住红火炭,老师讲课前严肃地说了这个话题:“校园就是个菜园子,得种菜啊,浇水、施肥、拿虫子。”我们不解其意,只记得那个时候,张老师抚摸了“大棉帽”的头发。“大棉帽”规矩了,人前人后一口一个“张老师”,好像那个“菜园子张”是别人编撰的一样。
   开学初,很多学生不喜欢他,不如三年级的老师,和我们一起踢毽子、抢篮球。他的话金贵,批评我们用眼睛。刀子一样的眼睛,别说是吹毛断发,连空气都能给切出豆腐块的模样。
   霜雪染红了柿子,冬来了。各自的家长被叫到了学校。他让每家出一捆玉米秸秆,秆子要高,叶子要密实,教室门口需要一个围子。
   门朝北,北风硬,两三天的功夫,门闩上的钉子活动了,门板撬开了缝隙,冻手冻脚冻脸。趁老师出去取煤的功夫,我们在教室里跺脚,“啪啪、啪啪”,窗户跟着颤动。不跺脚,冻得受不了啊。更糟糕的是,煤块煤面是有数的,穿堂风吹旺了火炉,不到晌午,火炉就冷清了。暖和的天没什么,中午的太阳有了一丝温暖,熬过下午两节课就放学了;遇到风天雪天,比困在冰窖里还难受。
   必须给门口做个围子,家长不同意:秸秆掺和了,开春围子解开了怎么分?不能落到哪一户人家吧。张老师说,圈围子不散捆,各自做记号,谁家的谁领。听老师这样安排,开始说失火了咋办的家长也不再争辩。
   “老师,你的嘴皮子这么厉害啊?他们都怕您呢。”
   “愿意听我说话?上课没听够啊?”
   像是看懂了我们的心思,下课了就给我们讲故事,张老师就成了一个爱给我们讲故事的老师。他给我们讲的最多的是打仗的故事,像《平原枪声》、《平原游击队》、《铁道游击队》。以至于到现在还在琢磨,“怀中利剑,袖中乾坤”说的是洪哥、马英还是李向阳?
   我们敬佩英雄腰里别着的那把枪,老师敬佩英雄的胆识和胸襟。
   “宰相肚子里能撑船。”我们不解其意,听得一愣一愣的,背地里说老师真能吹,谁的肚子里放得下一只大木船啊?
   听的入迷,讲的也会入迷。老师就和我们一样,早上带块白薯放进高腿炉的炉箅子下面。到了中午,香喷喷的白薯填饱了肚子,我们继续围着老师听故事。那时候,我们单凭白薯的长短胖瘦就能找到自己的吃食,根本不用第一第二地排出个顺序来。老师的白薯总是放在最底层。有时候老师说他来得早,固定是要排第一的;有时候老师说,放在最下面好记,怕我们把他的白薯吃掉了。
   争着让老师吃我们的白薯,我们的白薯离火近烤得透,老师的白薯没有我们的味道好。家长支持我们这样做。中午回家没啥意义,家里人也是用白薯饱肚子。讲究点的,切刀白菜,滚口热汤,把白薯贴在铁锅上热一热。更多的人家,不动烟火,早晨在朝阳的窗台上算计着摆几个,到了中午,冻了冰茬儿的白薯软乎了,就是一顿的饭食。
   时间不长,班里出了怪事。接连几天,总有学生中午找不到自己的白薯。开始,老师用一般的伎俩讲述做个好孩子的故事,收效甚微,白薯照常丢失,照常有学生和老师哭鼻子。有家长晚上聚集在一起议论,说是老师背着学生偷吃,只有老师有偷吃白薯的空闲。也有家长干脆和老师闹红了脸,指着老师的鼻子说脏话。好在每天丢失的总是一两根,而老师总是自己多带一些,谁丢了送给谁。也就没有人再议论这件事情,偶尔问及孩子们白薯丢失的事情,老师总是模棱两可地说一句:“挨饿的肚子总要填补一下啊。”——张老师家里窗台上摆放白薯的数量一天天减少,春节前,五口人,中午只有两根白薯的口粮了。
   学期最后一天,老师高兴地和我们说,下学期能够领到工资了,国家给的,工分也不少。可是到了新学期,张老师像他的会计职务一样,因为“白薯事件”被人替换了。新老师很恶心,习惯坐在讲桌前抠脚吧丫子。
   “您真的解释不清白薯丢失的原因吗?”
   “谁会相信吃鸡的黄鼠狼吃白薯呢?”老师说,“有些时候,解释是苍白的。”
   突然记起,开春拆围子的时候,一窝黄鼠狼惊慌而又从容地落荒而逃。
   几十年后,一幅油画得了“燕山画作”一等奖。背景是蓝天白云和一望无际的黄土地,主人公是我的张老师。
   一位古色的老人,与天地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