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警】碰瓷（小小说）

　　 我得到这样一个报道线索——在市郊公路上，有位老太太碰瓷被车碾死。
　　 起初对这条报道线索我并不感兴趣。近些年碰瓷事件在我市屡有发生，我们报纸也做了不少这方面的报道，无论对我们记者还是对读者，都己经失去了新鲜感，也就没有多少新闻价值了。但我还是向我们记者部主任作了汇报。主任想想说，这件事同我们过去报道的还是有所不同的，文章就在这个“碾死”上。主任的提醒令我豁然开朗：对呀，碰瓷讹人不是新闻，而碰瓷被车碾死咎由自取就是新闻了，这可是对“碰瓷党”的当头棒喝！主任不愧为资深记者，看问题就是比我这个年青记者深一层，他的新闻敏感令人佩服！
　　 于是我风风火火地赶到事故现场采访。这个时候，死者遗体己经运走，肇事的宝马轿车司机和处理事故的交警还没有离开。
　　 据碾死老太太宝马轿车司机讲，他出了收费站，车己经加速。他在车内很远就看到，有位老太太站在机动车与人行道分界线人行道一侧，他前面己经有几辆轿车从她面前通过，她站在哪并没有挪动。当他的车走近她时，她突然进入机动车道，窜到我的车前，这时他刹车已经来不及了......司机苦着脸说：“看样子她是看着我的车好，才奔着我来的！”
　　 交警说司机描述的情况或许是事实，但此地已经离着收费站比较远，摄像头己经看不太清楚，又没有其它目击者，没法确认老太太是故意碰瓷，还是违反交通规则，所以不好轻易下结论。
　　 看来老人是有所准备的，因为她身上带有身份证。交警利用她身份证上的信息，很快在公路附近的一个村子里找到了老人的儿子。不过当时老人儿子去火葬场运送老人遗体去了，我没见到他。
　　 回到报社，我向主任如实汇报了情况。即便交警不能最终认定是碰瓷，当然稿子就没法写了。主任思索了一会儿说，稿子可以写，但要作一下“技术处理”。不写死者名字，不写是女人，不写具体碰瓷时间，当然是为了防止死者家属可能找麻烦。我按主任的交待，赶写了一篇短消息，《一老人“玩”碰瓷，演技不隹丢了性命。敲诈勒索害人害己，喝“碰瓷党”悬崖勒马》，第二天稿子就见报了。
　　 没想到这则一百多字的消息，竟会在社会上引起了不小的反响。市民们纷纷给报社打电话和在报社网站发贴子，异口同声地对碰瓷老太太口诛笔伐。有的嘲讽地说，“要来这么高难演技，可该早进碰瓷班培训一下！”有的幸灾乐祸地说，“自食其果，大快人心！”有的咬牙切齿地说，“害人害已，死了活该！”简单就是一场对碰瓷的舆论审判。
　　 长期以来，有一个疑问始终困扰着我。那些年轻人“玩”碰瓷，无疑是目无法纪敲诈勒索。而老年人一般安份守己和遵纪守法的，怎么会也有不少人也加入其中？本来这件事报道己经结束，我却又萌生了搞深度报道的想法。我又同处理这起事故交警取得了联系，要求采访事故的处理，得到他们的许可。
　　 在交警队办公室，在交警的主持下，死者儿子与车主坐下来协商。由于交警最终无法认定老人碰瓷，车主也只能自认倒霉。车主是房地产商，不差钱，想赔点钱早早了结此事。车主根据当地机动车压死人一般赔付数额，提出赔二十万。死者儿子坚决不接受，要求赔四十万，一分钱也不能少。交警和我都觉得死者儿子要求太过分，也帮着车主做工作，他就是不松口。最终车主无奈地满足了他的赔付要求。本来我就对老人碰瓷心生厌恶，这又让我对她儿子也产生了反感——这真是诬赖的一家人！
　　 事故处理完了以后，我还是想深入采访一下。为了能让死者儿子能和我讲出实情，午饭时，我带他去了一家小餐馆，吃了顿饭。饭后，我问他老人到底是不是碰瓷？他忧伤地诚实地点了点头。我问他老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是流着泪这样跟我讲的：“我患有肾衰竭，医生说我必须换肾。换肾肾源再加上医疗费用少说也得四十万。我是个农民，因为有病，丧失了劳动能力，家里靠老婆老母种着几分地维持生活，换肾费用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因为买不起肾，母亲要把肾移植给我，医生说她年老体弱，不同意移植。我也没想到，为了能让我活下去，母亲竟会去碰瓷。何止是碰瓷，简直就是用她的命去换钱给我换肾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