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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

老宅

发布时间:2022-06-20短篇小说 唐果
他拎着箱包,通过检票口,迈上楼梯,再穿过候车厅,穿过曲曲折折的走廊,挪下楼梯,奔向站台。有广播声温柔地传来:“旅客同志们,开往……的……列车就要出发了,请大家……”  声音真美,真温柔,真好听。是的,我是这趟车的乘客,我就要回家啦。他微笑了

他拎着箱包,通过检票口,迈上楼梯,再穿过候车厅,穿过曲曲折折的走廊,挪下楼梯,奔向站台。有广播声温柔地传来:“旅客同志们,开往……的……列车就要出发了,请大家……”
   声音真美,真温柔,真好听。是的,我是这趟车的乘客,我就要回家啦。他微笑了一下,捏着票,核对好车厢和座位,靠着车窗坐下,饶有兴致地看着闹哄哄的人群。听到几句来自家乡的撇腔时,他感到一阵温暖,笑出了声。
   这个时节,家乡该有多美啊!黄灿灿的稻子,雪白白的棉花,一畦畦的野菊,一树树的红叶,清澈的潭水,宁静的小河,湾子林里轻纱似的秋雾……嘿!把老宅子整一整,就是一栋别墅,逢年过节回来小憩一番,尽享田园生活,这日子,还要怎样才算是好呢?
   列车开始启动,他看了看窗外,一片钢筋水泥的楼房和高架桥缓缓向后退却。这是他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城市,这片都市丛林,他当然熟悉,就像熟悉儿时的家园一样。他的户口本上,早已刻上了这座城市的名字。他伴随着这座城市一起成长、发福。
   这是一座让人感觉不到春天的城市,似乎永远只有夏天与冬天。生活就这样波澜不惊地延续着,直到有人提醒他:“要退休啦,还拼着命干啥呀!”他对着镜子照了照,才发现白发与皱纹不知不觉中,已爬上了额头。
   “人生易老啊!”那天,他在殡仪馆参加完一位老朋友的追悼会,亲眼看到朋友的身体完整地送进去,出来时只剩下一枚光滑而空洞的头盖骨,不觉眼睛一酸,喟然一声长叹。随后,他默默地看着朋友的亲人把那些骨灰装进小小的盒子,将骨灰盒寄存。在临时寄存处,许多已过寄存期限的骨灰盒兀自摆放在那里,无人移走,落满灰尘。
   老朋友生前倒是有地位,有名望,家里并不缺钱。家人后来花十多万在烈士陵园买了一处一米见方的墓地,安放了骨灰,算是“入土为安”。
   从墓园回来后,他常常显得郁郁寡欢。
   有一天,他对妻说:“我想带你和儿子回去看看老宅子!”
   “你爹亲娘亲早没了,还回去做什么?”妻子说。
   妻子说的不假。他三岁丧父,七岁丧母,是长他近二十岁的哥哥和嫂子一手抚养考学出来的。前些年大哥也没了,老家只剩下些和他差不多年纪的侄辈们。
   “我……就是想回去看一看。”他嗫嚅着。
   “你总是念念不忘回去。那破地方有什么值得回去的?又穷又落后。你跟着我,过得不好?……再说了,儿子都跟我一个姓了。”妻子生气了。
   儿子跟她姓这事,他没有同意过,但是也没有反对。学校作业本及身份证上,儿子是跟妻子一姓,但每次喊儿子时,他都带上自己的姓。她是独生子女,当年他和她结婚,是她父母腾出了房子给他们做婚房而自己两老住在学校宿舍,前两年,又是她父母给他们凑够了买新房的钱,房产证上清清楚楚写上了他儿子的名字。他还有什么不满的呢?
   几个月前,侄子打来电话,说:“叔啊,老家现在重新分田到户,搞土地流转,户口在农村的才能分到地。你不符合政策规定,先前跟我说的搞亩把田以后回来养老的事,恐怕不成!现在,村里的开发已经开始了……”
   他对此耿耿于怀。但是,他还没有死心。有老宅子在呢!无论如何我也要回去,在那里度过我的余生!
   他在一阵兴奋中随着列车的哐当声迷迷糊糊睡着,又在兴奋中迷迷糊糊醒来。
   他在一座破窑前的公路边停下,仔细辨认着什么。轧米厂、油脂厂、预制板厂、制衣厂……不对呀。好在那座破窑他还认得,小时候跟着大哥在这里烧过窑呢,几年前回来送大哥,也是在这下的车。
   可怎么就变得这么快呢?
   他努力回忆着,沿着宽阔的村路向前走。
   看见了看见了,那眼潭坑已填平,那条小河还在,老宅子还在,檐前的瓦片,像黑鱼的鳞片,乌亮乌亮晃着眼呢!
   他拖着箱包,大踏步向着老宅子跑步前进,就像儿时放学后跑回家一样,步履轻快。
   到啦!他扔下箱包,抹一把汗,双手叉着腰,乐呵呵地看着老宅笑。小时候,大哥大嫂住堂屋这边,他和母亲住堂屋那边,后来侄儿出生了,他就和他在房间里打珠果、打架、做作业……
   一阵欢快的声音从巷子里传来,一群小孩你追我赶跑了过来。
   他将目光从老宅子大门上那把长满绿锈的铜锁上转了过来,亲切地问:“你们是谁家的孩子呀?”
   那群孩子顽皮地盯着他,疑惑地反问:“你又是谁啊?你在这里鬼鬼祟祟做什么啊?”
   他愣了愣,哑然失笑:“我就是……就是……”
   嗨!说不清楚了说不清楚了。
   好在他还记得侄孙的名字,于是响亮地说了出来。
   孩子们朝一个方向指了指:“他家在那边!”说完,一阵风飞走。
   他朝那个方向看了看。
   一排新修的楼房整齐地座落在远处的河堤边。河堤边的侧方向,几十台履带推土机正在施工,钢筋水泥和脚手架已竖起。
   他再次看了看老宅子,手机响了:“幺爹呀,我爸他在工地上忙呢,您自已过来屋里坐吧!我也很忙……哦,对了,我爸要我跟您说,我们那老宅基地,被征用了,政府说会给些补偿款。那里全部要推平……”
   他静静地听着电话,扭头看到一辆红色的履带拖拉机轰隆隆地开了过来。
   他大叫一声:“不要!”
   拖拉机霸气十足地碾压过去。
   他看到老宅子轰然倒下,侧墙上红色的圆圈以及圆圈里巨大的“拆”字扭曲着跟着倒下。
   一阵剧烈的风裹胁着尘埃向他扑来。从履带拖拉机烟囱里冒出的黑色烟雾,在老宅子上空,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