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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

【天涯】冤家路宽(小说)

发布时间:2022-10-07短篇小说 明山秀水
晋东南地区有个历史名镇叫端氏,那里出产柿子。距端氏几十里外的柿庄却不产柿子,是个出产黄梨的村庄。  四十多年前的某年秋天,正是柿子成熟的时节。一位柿庄农民去端氏办事,站在街头,他左看右看,远看近看,望眼处总能看到挂满红灯笼似的柿子树。他就想

晋东南地区有个历史名镇叫端氏,那里出产柿子。距端氏几十里外的柿庄却不产柿子,是个出产黄梨的村庄。
   四十多年前的某年秋天,正是柿子成熟的时节。一位柿庄农民去端氏办事,站在街头,他左看右看,远看近看,望眼处总能看到挂满红灯笼似的柿子树。他就想:“家里孩子们可稀罕柿子了,我何不瞅个没人的地方上树够些带回家呢?”想到这里,他眼前全是孩子们津津有味吃柿子的情景。于是,他来到一个偏僻之处,选好一棵容易攀爬的柿子树,猫腰爬上柿树。
   一个,两个……眼看肩头褡裢满了,柿庄农民心想:该下树走人了,千万别让人碰见!偏在这时,有个男人连喊带跑地朝这边来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柿子树的主人。他瞅瞅树杈上猫着的偷柿贼,再瞅瞅贼肩头鼓起的褡裢,心里那个气恼自是不必言说,不容分说,拖下柿庄农民就是一顿毒打。也难怪如此,在那个物资困乏的生产队年代,谁家“自留地”里长一两棵果树,秋天里再收一两篓果子,那可当半季粮食啊!现在,“粮食”被偷,搁谁身上不着急呢?
   柿庄农民做了理短事,捂着头蹲在地上,任挨任打不还手。直到柿树主人打累了,停手了,柿庄农民才发出几声哀求:“你怎么打都行……谁让我偷摘你家柿子呢。只是……让我把柿子带走吧,家里孩子都稀罕这个……”生产队年代,别说农民没钱,就算有钱,又去哪找卖水果的摊点?柿庄农民这么苦苦哀求,也是为了孩子而不顾自尊了。
   柿树主人正在火头上,才不听这哀求声,没等柿庄农民讲完,他破口大骂:“还想吃柿子?我看你是哭得不痛想得痛,吃屎去吧!大白天做贼,没剥你一层皮就便宜你了!滚!”哀求没用,柿庄农民只好拖着受伤的身体走了。
   要说这山不转路转呢,时隔几年,端氏的柿树主人居然犯了同样的错……
   有一年秋天,端氏的柿树主人给生产队办事,刚好途经柿庄村。村庄处在一个山沟里,村前村后、田头地边以及沟沿两侧,到处长着高低不同、大小不一的梨树。秋风中,黄澄澄、水汪汪的大黄梨优雅地摇曳在枝头,却把带有香甜的梨味散发在空气里,使人闻着就能舌下生津。柿树主人咽了一口口水,心想:要能带些大黄梨回家该多好,孩子们准能高兴得蹦起来!
   了解柿树和梨树的人都知道,柿核儿和梨籽落地发芽后,是长不成柿树和梨树的,必须经过人工嫁接才能成为真正的柿树和梨树。别看柿庄这个山沟里梨树无数,那可都有“主子”的。柿树主人深知这些,想偷摘大黄梨又怕人逮见。于是,他从这棵梨树下转到那棵梨树下,从山沟这边转到转到山沟那边,终于在一个不易被人发现的土坳停下脚步。
   柿树主人瞅瞅四周,真好,一个人影儿也没有。机不可失,只见他虚合双掌,嘴巴朝掌心“呸、呸”两口唾沫,合掌一搓就当防滑剂;紧接着,他双手双肘配合胸脯,牢牢环住水桶粗的梨树,双脚双膝紧紧夹着树身,浑身同时向上运劲,没“唰唰唰”几下子就爬到梨树上,最后选好树杈站稳。就见他前后探身,左右开弓,随身带的褡裢很快就撑得鼓鼓的,不留余地。褡裢装满了,可是肚里还空着呀,怎么也是当一回贼,不如再往肚里装几个吧!
   柿树主人正大口大口地吃得香甜,就听得有人在不远处喊:“那是谁在树上够梨呢?双脚可要踩稳啊!掉下来可不是闹玩的!”居高临下,柿树主人一眼就看清那个男人是冲着自己喊话,他明白自己暴露了;他想倒掉黄梨,腾开褡裢,跳下树逃走,可是,黄梨掉在地上会摔得稀巴烂,那样太糟践东西了,这可怎么办?
   就在柿树主人迟疑的档儿,喊话的男人已来到树下,四目相对……柿树主人暗暗叫苦:“张三不来,李四不来,偏偏来了个冤家呀!”树下喊话的男人也吃惊不少:“这真是应了‘无巧不成书’那句老话吗?这一道沟里梨树多得没数儿,他东家树不上,西家树不上,偏偏爬到我家树上啦?”
   原来,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几年前柿树主人曾毒打过的偷柿贼——柿庄农民!
   “是你啊兄弟!几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啊!先把你的褡裢慢慢放下来,我帮你接着!”柿庄农民张开双臂,似乎准备接褡裢,又似乎在做好准备,随时防备柿树主人掉下去摔着。
   柿树主人做好心理准备,专等柿庄农民伸出双手,就像几年前自己抓住柿庄农民的脚狠劲拖下树那样来拖自己下树。他万万没想到柿庄农民会喊自己“兄弟”,还伸出手准备接自己下树!人常说“以牙还牙”的,难不成,柿庄农民会“以德报怨”?
   “兄弟啊,你在想什么呢?褡裢那么小,不如先去我家吃点饭,待我找个大袋子,你多给孩子们摘些梨。”柿庄农民一口一声地喊着“兄弟”,羞得柿树主人一张脸皮像贴上了红布,他一边将褡裢小心接给柿庄农民,一边耷拉着眼皮无力地回答:“哥呀,你这么宽宏大量待我,还不如打我几下好受呢。”
   “哎呀兄弟,看你说的哪里话!虽说一季瓜果半季粮,可咱不是想让孩子解馋嘛?要不,咱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会偷摘别人的果子呢?什么也别说了,快随我去家里吃点饭吧!”说着,柿庄农民接下褡裢,又伸手帮扶柿树主人下树。
   当地人有个习惯,只要家里来人,不管是否饭时,总要给来人烧水做饭的。柿树主人红着脸跟在柿庄人身后,去了家里,吃了饭菜,最后又听了柿庄农民夫妇的话,背起好多新鲜的大黄梨回家走了。
   到家了。柿树主人进门后,一语不发,他先放下背上装有黄梨的袋子,接着走到土炕前,抖开被子,然后一头栽进炕头、捂上被子哭起来。家里孩子老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挨着个儿站在土炕旁边大眼瞪小眼。柿树主人哭够了,这才撩开被子,一五一十地给老婆孩子讲起柿庄农民跟自己交手的前前后后。老婆孩子一个个听得真切,异口同声地大赞:“好人哪,柿树主人是个好人哪!”
   听着家人一片“好人”声,柿树主人反而质疑起“好人”俩字来:“什么样的人算是好人?好人会偷摘别人家果子?不会的,好人是不做坏事的!那么,偷摘别人果子的人是坏人啦,坏人就该挨打受骂!可是,同样是为了孩子吃稀罕才偷摘别人的果子,为什么我要对柿庄农民下狠手?我下狠手在先,为什么我走到柿庄农民门前,偷他家黄梨,还被他兄弟般待我?将心来比心,八两换半斤,我做人做事的心量真不够恁大呀……”
   柿树主人越想越惭愧,越惭愧就越觉得没脸见人。没过多久,他便病倒了,而且一病不起;又没多久,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