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福（微小说）

江仁彬

他一口接一口地埋头吸着烟，期待着有谁拉开车门，坐进车内。

唉，这年头，生意真的太难做。一天能有一二十单就了不得了。妈妈的，这疫情害人，这政府也害人。说好买电动汽车有补贴的，可车到手三年了，一分补贴也没到手。说充电很方便的，可一个小县城，五个装充电桩的地方，四个不通电，唯一通电的那个，电价老贵的。

正骂骂咧咧间，有人敲了车门。

“你好，去哪里？”见来了客人，他立即丢了烟头，热情相待。

“去县政府。”来人回应。

“去政府，我只能开到大门口，那鬼大门守得跟铁桶似的。”听说乘客去县政府，他刚压下去的怨气又腾地一下又升了上来，“记得我们小时候，政府大门都是敞开的，谁都可以自由出入。看看现在，水火不容吗？”

“今天，你可以一直开进大门。”乘客道。

“听这口气，你像个多大的官似的。说笑呢！你今天来办过事就会知道，这政府的门多难进，事多难办了。”他觉得这乘客有点不知道天高地厚。

“现在政府不错呀！”乘客微微一笑，讲起了一条条惠民优民政策。

“屁，那都是阎王出告示－－鬼话连篇的。”他再也压抑不住满肚怒火了。“听你这些话，好像是个干部。但我断定，你不是个干部，而是一个新闻看多了的平头百姓。”

他打开了话匣子。

“为什么我不是干部？”乘客笑问。

“这还用问？动动屁股都能想到。我儿子单位那个办公室负责人，屁大的官，还要我儿子一天四趟接送。哪有当官还打出租的？”他觉得这乘客太幼稚了。

“这年头，水深呢！”他一股脑地将自己的满腹怨气倒了出来。

乘客一路无语。

到了政府大门口，他停下车。

“请你开进去。”乘客说。

“不可能的，你真会开国际玩笑。”他扭转头。

“你按一下喇叭。”乘客说。

“我不敢。他们一旦告到公司，我的饭碗就丢了。”他拒绝。

“乘客是上帝。你按，出了事情，我负责。”乘客的语气不容置疑。

他狐疑地望了望乘客，按下了喇叭。

“按什么按？眼瞎呀？这是你能随随便便进出的地方？”听得喇叭声，保安怒气冲冲地跑近车旁，手中舞动着警棍，“再摁喇叭，我砸烂你的玻璃。”

“能量不小。”乘客探出脑袋。

保安眼珠差点突出眼眶，手中的警棍掉在地上，发出哐的声响。

他这才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了。

刚出政府大门，公司领导的电话就到了，完全是在咆哮。“是你接的田书记吧？是你骂的县政府吧？你能干，你会开炮。书记一下车子就发火，要求严查。严查你懂吗？你等着吃牢饭吧！”

他整个人都懵了。昏昏沉沉回到家，忙着收拾行李。他告诉妻子，坐牢是逃不了的，只是祈祷不要连累到儿子。

妻子哭得梨花带雨。“老早跟你说了，不要做炮筒子。炮筒子最后全部是炮灰。”

果然，当晚，一趟穿制服的来到了小区，直奔他家。

他提起行李，双腿打颤。

“你好！奉田书记之命，我们登门向你致歉并致谢！谢谢你指出政府不足。这个是你应得的电动汽车补贴。对你的奖励，正在研究之中。”

他手中的行李滑落在地，无声无息……

“我骂了政府，他们没有判我，还感谢我，给我奖励。”此后，他逢人便唸叨，好像当年的祥林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