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难料

游湖坮子上本是宋姓一统天下，却不知何时竟楔入了几家杂姓。宋姓人见了，也没在意，也只当老虎窝里窜入几只猴子，蹦跶蹦跶倒还增添点乐趣。哪成想，有天在外跑世面的宋立才回来说，周姓一个叫阳春的要当书记。有个长相有点像张飞的撸了袖子，嗡声道，老子拱走他！敢在老子们面前充人物头？
　　 他这一咋呼，自有人响应。一时犹如捅了马蜂窝，闹哄哄乱成一锅粥。
　　 有个老者一拍桌子，厉声喝道，回来！闹嚷的人众一时熄了火。猛张飞瞪眼道，叔！
　　 老者厉声道，坐下。
　　 猛张飞一屁股蹋坐在板凳上，压得板凳格吱格吱乱叫唤。双拳紧握，胳膊上的青筋一咕嘟一咕嘟乱颤。
　　 老者不满地扫了眼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宋立才身上，开口道，当初我就说收不得，收不得，这好……，叹了口气，道，你说，么搞？
　　 宋立才嘿嘿一笑，搓着手道，现时不同往日，一统江山的时日过了。我也了解了一下，周阳春当过兵，去过朝鲜，还立过功……
　　 老者一捋胡子，道，倒是条过江猛龙……
　　 猛张飞一拍桌子，嗡声嚷道，老子打得他变条虫。
　　 其他几人一听，纷纷应和，对，变条虫！
　　 老者一拍桌子，厉声喝道，住嘴！不怕吃枪子？政府由你？坐下，听立才说。说完，老者也坐了下来，端起茶杯，喝了口，看着宋立才。
　　 宋立才却没马上说话，而是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递给了老者，又抽出一支，叼在了嘴上，划燃洋火，替老者点燃，自己也点上，又将烟盒，火柴放在了桌上。猛张飞见了，猛地伸手抓起烟盒，毫不客气地撕开，散给了众人。屋内一时烟雾缭绕，犹如洞天福地。宋立才笑了笑，道，新社会新搞法，那李宗仁都回了大陆，领导们都一笑泯了恩仇，还把李宗仁奉为上宾，我们又为么家容不得别个？怪只怪我们宋家没得人，担不了大任，上不了台面。当初选书记时，黄叔也跟我说过，我扳起指头数，却一个一个不堪大用，都只在屋里搬倒门框子狠。说着，用手指点着众人，道，你们说，你们说，上面来个人，你们哪个敢上前去迎接？一个一个只晓得背后干狠。一指猛张飞，你去呀，没等你近别个的身，别个一扫蹬腿，不把你扫个狗啃泥。
　　 众人一听，纷纷低下了头。猛张飞更是羞红了脸，那样子，倒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
　　 老者问，你说么搞？
　　 宋立才胸有成竹道，交好他！
　　 老者担心道，这队里？
　　 宋立才丢下烟头，用脚狠命地踩熄，狠声道，翻过佛爷的手掌心？
　　 老者哈哈一笑，道，看来，老头我还要蹦跶几天了！又一指众人，厉声喝道，以后都跟老子老实些！要都像立才，还要老子操心？
　　 宋立才又道，黄叔说了，周阳春的日子也不好过。
　　 老者嗯了声，道，么讲？
　　 宋立才神秘一笑，道，他老婆正在医院躺着，有进气，没得出气。又看了老者一眼，拔下嘴里的烟，双肘撑着桌面，身子前斜，眼睛盯着老者，小心道，我那姐也该走一步了。见老者皱紧了眉头，又道，都么时候了？总不能叫我姐从一而终吧？你郎也不晓得，每回见到我姐，我姐她总是拉着我的手，眼雨巴娑跟我说，才，才，救救我，救救我。你郎说，你郎说……说完，又站直身子，紧张地看着老者。指间的烟头都烧着手指，发出咝咝声响都不觉得疼。
　　 老者缓了下，长出口气，抹了把脸，又抽了口烟，站起身，轻松道，狗日的，打起你姐的主意来了。说完，丢下手头的烟头，哈哈笑着走了。
　　 宋立才这才长舒口气，这才感觉指间的疼痛，慌忙丢了烟头，刚想离开，见了满屋的泥塑，又掏出一包烟，撕开，点燃，抛到桌上，大声笑道，都等着坐上席，做舅爷吧！说完，也跟着走了。
　　 猛张飞看着宋立才的背影，又瞅一眼桌上的烟，还是伸手拿起烟，一人递上一支，自己叼上一支，见盒里还有，心安理得地装进荷包，嘀咕道，管它，舅爷就舅爷。说着，也走了。
　　 众人见了，却还是一头雾水，相互对视一眼，也走出去了。
　　 只留下一屋子的烟雾在那儿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