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老梁家的树和孙子（小小说）

花农老梁头来城里开园林绿化经验交流会，会的内容让他眼界大开。会上，某大城市园林处介绍行道树的载植经验，即预先在开挖好的道路两旁铸造出栽植行道树的水泥槽，路面铺设完成后，再把树栽进水泥槽子里，培上从农村运来的熟土。介绍经验者把这种栽树方法总结了四点好处：一是可以保护地下电缆管道；二可以保护地面；三可以防止水土流失；四可以防止树长得太高以至于风摇树动坏电线。
　　 老梁头听了报告后，很受感动，每当城里人来卖树，都是廉价卖出。城里大部分新建道路旁栽种了他家苗木基地里的树。果真，树的成活率很高，长势良好。看着自家的树长得枝繁叶茂，他高兴得合不拢嘴，逢人就说，这树是俺家地里出的。别人不理他，他也不在乎，笑哈哈地摸摸这棵树，摸摸那棵树。好像自家的孩子办了个城市户口似的。
　　 然而，出乎老梁头意料的是，去城里的树大多活不过两年就逐渐枯萎继而死亡。观察发现，虬根盘须挤满了水泥槽，把培土全挤了出来，水与肥很难渗入。苗木医生给树一个个挂了营养大袋子。看上去，好像电视上报道的某校高考生考前站着队输液似的。虽然想了很多抢救的方法，树还是没有迎来第三个树荫匝地的夏天，一排排的干黄叶落了。在刨树时，工人只好用上了大凿子，一点点地把树根从水泥槽子里掏出来。
　　 老梁头为此很伤心，决定以后再也不把树卖给城里了。
　　 春天里的一个双休日，老梁头带着孙子去自家责任田里为麦苗锄草，老梁头挖出一个刚萌出的桃树苗对孙子说：“栽种在地头儿，不出五年就能吃上甜甜的桃儿。”孙子接过桃苗，小心地托在手里，然后挖坑、栽种、浇水，做得认认真真、高高兴兴。这时，老梁头的老伴儿突然到田间，说，儿子儿媳回来了，要带孙子去城里读书了。老梁头心里一“咯噔”，手无足措起来，总觉得要出什么事似的。
　　 心事重重的他回到家里，见大院儿里停了一辆新汽车，儿子满脸笑容地迎过来，说，买房子了，在39层三室一厅；给孩子找到学校了，教室窗明几净。
　　 孙子走了，老梁头和老伴儿对坐着，默默无语两眼泪。
　　 后来老梁头和老伴儿想孙子，儿子就想了一个很现代的办法，给老爸买了一台电脑，这样，可以在双休日与孙子聊天视频了。但是儿媳规定只能聊5分钟，不能耽误写作业。老梁头抓紧时间问孙子：“城里好吗？”孙子说：“爷爷，我成爸妈的宠物了，天天关在家里、车里、学校里三个笼子里养着。爷爷，你问问我爸妈，什么时候给我放放风啊？我都快闷死了！”
　　 “学习吧，学习好！你不是得了三张大奖状吗？等以后考北大清华吧！你妈妈说，她曾考过两次都没考上，全指望着你去考哩！”老梁头鼓励着孙子。
　　 孙子无语了，老梁头看到，孙子的QQ成离开状态了。老梁头寻思，也许是孙子累得爬在桌子上睡了，老梁头心里又“咯噔”了一下。
　　 孙子进入了小学三年级，奖状就得了二十张，贴满了他的小书屋。为了让孩子有个更好的学习环境，儿媳听了一个装修专家的话，装修了一个什么“私密学习空间”，整个书屋都贴上了带书籍图案的壁纸，画上了励志水墨画儿。还置办了现代学习椅，椅子上配有精力分散提醒铃和瞌睡应急频闪灯，还有“头悬梁”模拟装置。屋子里整整一面墙靠了书柜儿，按照读书专家提供的书目分门别类摆放了图书。走进屋子，书柜里、壁纸上都散发着书墨香。据说，孙子很喜欢闻这味道。
　　 上五年级时，孩子总感觉头疼乏力心烦躁。去医院查，化验报告单子出来了，孩子竟得了血液病。听到这个晴天霹雳，这个家似乎就要塌了，儿子傻了，儿媳疯了。
　　 老梁头想见孙子一面，但孙子在医院的无菌室里观察着呢，医院不让进。
　　 老梁头当天就在城里买了把斧头，走魔似的砸了几个原来栽种他家树的水泥槽子。为此，他被城管罚款训诫。
　　 一个月后，孙子出院了，老梁头执意把孙子接回了家。一年的时间里，老梁头跑了手续，花巨资在自家承包的千亩花卉园里盖了一所民办小学，在园子里还用桃木搭建了一座四外能观景赏花的读书楼让孙子住。
　　 看着孙子每天放学后在树荫里和小伙伴们绕树玩耍，老梁头笑了。
　　 他吩咐工人说，这园子里的树都是孩子们的，谁也不能动一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