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病奇治（小小说）

横泾镇上有一对中年夫妻，男的叫贾金生，女的叫姚玉凤。贾金生在机关食堂里当炊事员，祖上是江南名厨，他自小学得一手烹调技术，逢年过节，常常被人家请去做点心，炒大菜，从不收人半点报酬。可是，贾金生除了烧菜时铜勺铲刀在锅边上敲得“乒乓”响以外，平日里见人不会多说一句话。

贾金生的妻子姚玉凤却是尖牙齿，薄嘴唇，讲起话来，像机关枪似的。加上她有个怪相，一激动头摇一摇，所以人们背后称她“摇头风”。摇头风不但能说会道，而且脑筋也转得快，近来她日夜盘算着如何尽快发家致富。

一天傍晚，贾金生刚回到家，摇头风一本正经地说：“金生，我娘家村里有十几家要盖新房，还有几家要办喜事，正缺厨师，他们都想请你去。”“请我？我没时间。”“唉，你这个金生，只要你捏半个月菜刀，两三千块钱就到手了。”

贾金生一听暗暗吃惊：老婆要我去捞外快，可我在单位里工作，哪有这么多时间？他想到这里，面有难色地说：“我一个月只有4天假期啊。”

“四天不够，可以请病假！”“我没、没有啥毛病。”“哎呀，你这个憨金生，小毛病可以装成大毛病，没毛病可以装毛病嘛！病假病假，倒过来就是假病”“装病？我不会。”“你只会赚死钞票，不会也得会！”

摇头风知道他不会弄虚作假，便缓了口气，似真似假地说：“你不去请病假，我去，要张病假单还不容易！”

第二天，摇头风赶到医院，挂了号，来到内科门诊室。医生打量着摇头风问：“你叫贾金生？”摇头风爽快地回答：“是的。”“这个名字倒像个男的。”摇头风解释道：“我娘在生我之前一直盼着发财，所以给我起名叫金生。哎，男人也有叫什么英的、华的。”

“你有啥不舒服？”医生问。摇头风脸上立即露出痛苦的神情：“我老毛病发作，昨天夜里胃疼，疼得在床上滚来滚去。”

医生给摇头风检查了一遍，说：“你需要拍张片子，看看是胃炎还是胃溃疡。”她一听连忙说：“我早饭已经吃过了，能不能不拍。”“吃过东西不能拍，那你明天来拍吧。”“我今天疼得不能上班，你给我开张病假证明可以吗？”这样吧，我先给你单位打个电话，等你透视报告单出来后再开？”“那、那就不用麻烦你了，我自己回去讲、讲一声也行。”平时说话像连珠炮似的摇头风，这时变得结结巴巴了。



摇头风回到家里，端起杯子想要喝口冷茶，不料杯子底下压着一张纸，抽出来一看，是一张病假证明。她喜出望外地默读起来：“贾金生，腰肌扭伤，休息五天。”她摇着头自言自语起来：“金生呀金生，看不出你这个老实头，也会跟我开玩笑！”这时，眼前仿佛出现了丈夫沾满了油腻的手，正在朝衣袋里塞着一大把一大把的钞票。

“玉凤，你，你来一下。”里屋传出了贾金生的声音。她快步奔进屋里，满脸堆笑，细声细气地对躺在床上的丈夫说：“金生，你好好休息一会儿，我去给你烧碗水铺蛋来。”

贾金生一听，又好气又好笑，结婚十几年了，今天老婆的声音怎么变得像新娘一样温柔？

“玉凤，你去把桌子上那张病假单交给我们领导。”“嗯，我马上去。”“还有，带上药方去买两盒跌打丸。”“对，对，虽然是假病，药还是要买的。”“假病？”“嗯，我说金生，今天你休息一天，明天我们就到娘家去！”

贾金生突然掀开被子，艰难地侧转身，把上衣拉开。摇头风看见丈夫的腰里真的贴着一张狗皮膏药：“金生，你，你真的有伤？”

原来昨天夜里贾金生没有睡好觉，今天一早起来挑水，玉凤要他请病假的事又在脑子里翻腾，思想一开小差，脚下被一块砖头绊了一下，一个趔趄扭伤了腰。

“唉！”摇头风叹了口气，伤了腰，自然不能去捞外快了，一场空欢喜，只有3分钟。

转眼4天过去，贾金生感到腰里轻松了，不酸不痛，准备第二天就要去上班。摇头风竭力要贾金生借着腰伤未愈延长假期。可是，尽管摇头风的唾沫溅了贾金生一脸，贾金生就是不答应。

吃晚饭时，摇头风特地炒了花生米，煎了荷包蛋，给丈夫营养营养，并关切地说：“你去上班我不反对，不过上班前也应该到医院去检查检查，听听医生的意见再说。”贾金生一听，老婆这番话也在情理，便欣然同意了。

第二天一早，夫妻双双来到医院，摇头风挂了号，领着贾金生来到门诊部。医生让贾金生坐下，看了看病历关切地问：“上次你来看腰伤，现在好点了吗？”“好多了，我想再来复查一次。”医生给贾金生的腰部检查后说：“腰肌功能已恢复正常，没有问题了。”摇头风连忙接口说：“医生，他这几天胃口不太好，有时候还恶心呕吐。”贾金生听老婆瞎说，涨红了脸：“我胃口不错，水浦鸡蛋吃了8只。”摇头风连忙说：“吃了8只蛋，吃出来9个蛋黄。”“吃8只蛋哪能会吃出9个蛋黄？”“噢，其中一个是双黄蛋。”医生差点笑出声来，又问金生：“胃部痛不痛？”摇头风代答：“夜里我看见他老是用手揉肚皮，我真担心，他会不会得胃病？医生听摇头风这么一说，指了指墙边的检查床对贾金生说：“请过来，躺在这上面，我给你查一下。

医生刚戴上听诊器，摇头风已经利索地为贾金生放松了腰带，撩起上衣。医生仔细检查后，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摇头风要求医生再用X光给贾金生照一照胃，拍张片子。医生了解到贾金生早晨还没有吃什么东西，可以作X光钡餐胃透。摇头风旋风般地办妥了各项手续，领着贾金生来到放射科。贾金生“钡餐”后经过X光摄片，医生发现他的胃部有一片奇怪的阴影质地十分紧密，看上去问题比较严重，但还是用轻松的口气安慰贾金生说:“问题不大，必要时我们再通知你作进一步检查。现在你们可以先回去，调过头又对摇头风说，“你下午来领取X光摄片报告单。”

下午三点半，贾金生正在屋里生煤炉，只听见“吱呀”一声，摇头风从医院回来了。贾金生漫不经心地问：“报告单拿到了？”“拿到了。”“没有啥病吧？”“嗯，没有。”“那明天我要去上班了。”“上班上班还早着呢！“怎么“我给你请了半个月病假。”“半个月病假，你不要骗我。”“哈哈，我还会骗你从明天起，你可以放心地上我娘家去捞上半个月外块！”

贾金生想，从医生手里要半个月病假，这样容易？便说：“我不相信。”“你看看这是什么！”摇头风从贴身衣袋里摸出一张病假单，咧着嘴，眯起眼，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

贾金生接过病假单一看，只见上面写着：“胃溃疡？有肿瘤之疑。”看着看着，贾金生一语不发，双目圆瞪，面颊上的肉不自然地一抽一抽，身体直往地上倒。这一下可急坏了摇头风，她连忙扑过去要把贾金生扶住，不想脚被煤炉绊了一下，两个人一起跌倒在地上。贾金生身材魁梧，沉重的躯体一下子砸在摇头风瘦削的肩膀上。摇头风强忍着酸痛，用力托起吓昏了的贾金生，不住地在贾金生耳边呼唤着：“金生，金生，你怎么了？这，这是我造、造出来的假毛病呀！”

原来，摇头风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她用包香烟的锡纸揉成团团，塞进跌打丸里，晚上贾金生服药时，根本就没有留意。锡纸团不能消化，在胃里可以存留较长时间，这样一来，X光片子上，自然会出现奇特的阴影。 贾金生在摇头风的呼唤下醒过来，脸上由白转红，由红泛青。

第二天上午摇头风到市场 上买了鱼，割了肉，提了两瓶桂花酒，准备为贾金生捞外快送行。刚进屋，突然从桌子上飘下来一张纸条，她赶紧拿起来，上面是丈夫的留言：“玉凤，医院来人，要我赶快去一下。”摇头风看着纸条，眉头打结，心头乱跳。她生怕贾金生不会说话，于是饭也没吃，急急忙忙赶到医院。摇头风里外转了一圈，不见贾金生的人影。这时，迎面过来一位医生，摇头风忙问：“有个叫贾金生的病人来过吗？”“他老早来了，专家马上就要给他做检查”“专家？”“是的，这次要用新办法。”“啥个新办法？”“用胃镜检查”“胃镜？”是的，就是用特别精巧的镜子，插到胃里去看。”

摇头风不晓得胃镜是名堂，她越想越不对劲，急忙到病房里找到了贾金生，只见贾金生神情焦急，穿着病号服仰靠在病床上。摇头风“金生，你怎么不和我商量一下就做胃镜检查？”

“医生说不做胃镜就要剖腹检查。再说我来不及找你呀！”

摇头风正想说什么，一个护士过来对她说：“你是贾金生的家属？”是的。”你快去收款处预付200元住院费！”

“200元？”护士刚走，摇头风挨近贾金生，急促地说：“金生，金生，怎么办？”看着束手无策的老婆，贾金生不紧不慢地说：“怎么办，我是死老实，只有一个死办法。”你讲，啥个死办法？”“来，跟我回去，贾金生从病床上一跃而起，一个劲冲出病房。

摇头风拉起贾金生的手，左一拐，右一绕，想从医院的后门出去。谁知转来转去，两个人闯到了一个月亮洞门门口，上面赫然写着“陪客止步”。正在这时，迎面走过来两位医生，一位医生把摇头风拦住，另一位对贾金生说“我们到处找你，快，去胃镜室检查。”

摇头风焦急地看了看贾金生，后悔刚才怎么没有叫他把病号服脱下来。

一位医生对摇头风说：“我是外科陆医生，你是贾金生的爱人吧？请你跟我来一下，有事和你商量。两人来到一间办公室，陆医生说：“金生的X片经专家分析已经确诊为早期胃癌，十分典型。我们决定趁现在还未扩散进行抢刀治疗。”啥叫抢刀？

“抢刀就是立即开刀、切除癌肿。时间紧迫，请你在这份单上签个字我们马上送金生上手术台。”说着递过一张单子、一根园珠笔。

摇头风捏着圆珠笔，头一个劲地摇。

“快签字吧！”

到这地步，摇头风只得向陆医生摊牌：“陆医生，他，他没有病，是我造造出来的假毛病，放他出来吧！”

这时候，一位医生把脱掉病号服的贾金生送出门来，笑着对摇头风说你可以出院了。”摇头风疑惑不解地愣住了，哺喃自语说：“我出院？只见贾金生过来扯了扯摇头风的衣角，十分自然地说：“玉凤，你想不到吧，我到医院来是为了给你治病。”“给我治病？”“是的，全部经过我已告诉了医生。

原来，贾金生是个本份人，他不愿装病去挣外块，可老婆财迷心窍，自己一时又说服不了她，于是就请在医院工作的两位老同学帮忙，和自己一块儿演这场戏，治治老婆嗜钱如命的怪病。

摇头风望着丈夫，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两位医生，恍然大悟，不由自主地在贾金生的肩膀上拧了一把，摇着头说：“哎呀，你这个死老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