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作家】收破烂的父亲
摘要：父亲的瘸腿，是在外地一个建筑工地打工时，不慎跌落摔伤，落下的后遗症。“收破铜烂铁、啤酒瓶子、旧塑料烂纸箱子的来了！”父亲的吆喝声，虽嘶哑却洪亮……
“收破铜烂铁、啤酒瓶子、旧塑料烂纸箱子！”父亲的吆喝声，虽嘶哑却洪亮。
父亲每天披星戴月，早出晚归，走村串户不停吆喝着：“收破铜烂铁、啤酒瓶子、旧塑料烂纸箱子！”
父亲的腿是咋瘸的？记事起听母亲说起，才知道父亲的瘸腿，是在父亲三十一岁，我还不到一周岁那年，为养家糊口，在外地一个建筑工地打工时，不慎跌落摔伤，落下的后遗症。后来母亲还神神道道地对我念叨：“妮子，要不是你爹命大，咋会昏过去三天四夜还能醒过来，是不？当年，我就想你爹腿瘸了不要紧，我就当他的拐杖呗！可，要是命没了，那咱家的天还不塌下来？半年后，你爹的腿恢复的还不错，尽管走起路来一瘸一拐走不成一条直线，可毕竟站起来了！”
“唉！”母亲用衣袖抹抹眼角的泪花，叹口气接着说：“咱家真是烧高香了！你爹摔那么重，能重新站起来就是咱全家的福，你说，咱还图个啥？”
后来，坚强的父亲忍了巨大的痛苦坚持康复锻炼，慢慢地能下地走路，生活完全能自理了，这是母亲当年做梦也没想到了。更让母亲没想到的是，不久后，父亲找亲戚邻居把院子里仅有的一棵能值点钱的大槐树连根刨起，请了十里八乡最好的木匠，给他打造了一架独轱轮的木轮车，从此行走四方，几乎天天不歇脚，靠收破烂维持一家的生活。
“唉，妮子。你爹呀，瘸着个腿独自推着这个独木轮车，风里来，雨里去，足迹遍及大半个山东省。这哑嗓子就是那个时候喊哑的啊！那时的日子实在难熬，一家人个个没一件像样的衣服。要吃没吃，要喝没喝的日子，是一天天挨、一夜夜熬，饥寒交迫勉强度日，你爹受的那个苦……”说到伤心处，柔弱的母亲泪水交加，泣不成声。
一幕幕恍如眼前，愧疚悔恨的泪水，波涛般心里流淌。这些年，我亏欠父母太多，怎么会变成一个不懂感恩的人？真想一头撞南墙，真的好后悔！
儿时，经历了一天或几天风寒露冷，父亲一路风尘回到家。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迫不及待地从布兜里拿出我做梦都想吃的姜梨糕、小米团、五彩的小糖豆等零食，接着就会抱起我稀罕地亲了又亲，见我开心高兴样子，父亲喜乐得像个孩子。外表木讷的父亲不善于表达，我从来也没听过他嘴里说出过一句“我爱你”，从小到大，父亲却用行动默默爱着我。
上了小学，渐渐懂事了，可瘸腿的父亲再也抱不动他的妮子了。父亲眼里，我就是他的全世界。每次父亲回来进家门前，不管多累多辛苦，父亲都会大着嘶哑的嗓门喊一声：“妮子，爹回来了。哈哈，猜？又给你带啥好吃好玩的东西了？”
读了高中，住进学校宿舍。父爱无声，但它一直都在。父亲的爱，永远是一根线，牵着最珍贵的我。一天，听母亲说：“妮子，你爹年龄也不大呀，除了腿瘸，咋就像患上了‘老年痴呆’，给他说过多少次了，妮子读高中住校了，他咋恁没点记性，每次外出收破烂回来，还是那老习惯，不等进门就嚷嚷着喊妮子。起初那段时间，我还以为你爹鬼魂附了体，后来嘛，就习惯了，他叫喊他的话，你娘我就当耳朵塞了棉花没听见……”
儿行千里父母担忧啊，我的平安健康是他们最大的心愿。在省城上大学的那四年，父亲带着大包小包坐火车一路站着，来省城看了我四次，他竟然连个卧铺都不舍得买。或许我并不十分优秀，但父亲珍视我如命，他不远千里只想看我一眼。小餐馆，饭菜飘着诱人的香气。我催促父亲快吃，父亲笑笑说他不饿。可，当我看到父亲端起我吃剩的菜汤一饮而尽时，怎能不让我这个做女儿的泪花闪闪！自那以后，我才知道，这个世界上最温情的谎言就是爸爸说的“我不爱吃，我不饿”。记得那天，父亲还神神秘秘，特别高兴地告诉我说：“妮子，爹收破烂的木轮车不用了，如今也‘鸟枪换炮’置办成电动三轮了，开心不？哈哈。”
大学毕业后，我在远离家乡千里之外的省城有了一份较满意的工作，可每次接通父亲的电话，我总有着各种充分的理由不回家。一年到头，多是在春节假期匆忙回趟家。在家的日子，看着满院子到处堆积的破铜烂铁烂纸箱子……心里实在不舒服，总觉得父亲沿街叫买收破烂丢人显眼。可我哪里知道，比起他自己，父亲还有更想守护的珍贵东西——那就是我。
后来，我动了心思，想买一辆早就看中的小轿车。是母亲没守着我电话里告诉她的秘密，走漏了风声吗？第二天，父亲竟执意坐火车连夜来到省城，说是怕影响到我工作，他竟在我工作的单位传达室门口等了一个多小时，直到我下班。见到父亲，他二话没说，递给我一个裹了几层塑料纸的存款折。说：“妮子，这钱不多，爹一直给你准备着应急用……”十几万块钱，这份沉甸甸的爱，是父亲倾其一生所有啊！不论世界再狭小拥挤，父亲用他的一生给了我最大空间的爱。这个世界上，我总觉岁月静好的日子，可我哪里懂得，爱我的父母亲一直都在为我默默负重前行，在背后为我做很多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
转眼三年过去了，那次回家，在屋里见到父亲那辆光溜溜、疤痕迹迹的木轮车，它似乎在向我诉说着它历经岁月沧桑和经历的不平凡。我用手机拍了照片，珍藏在心地。母亲说：“这两年，你爹的腿明显不如从前，瘸的更明显了。每天收破烂回到家看他痛苦的样子，我劝你爹，妮子也工作了，现在的日子不比从前，歇歇脚，不要再拼了命似的再去收破烂了。可，你爹硬是犟着说，妮子以后用钱的事情还多着呢，能干一天算一天，到了真不能动弹的那一天，再歇脚吧！”
“爹，您老了许多，别再收破烂了，妮子能养活您！”见父亲的两鬓添了不少白发，本来就不矫健的身躯变得更加拘偻瘦弱，令经年离家的女儿心疼怜惜。
“嗯，妮子。你爹还不老，至少还能蹦跶十年呢，直到妮子过上好日子。‘收破铜烂铁、啤酒瓶子、旧塑料烂纸箱子！’听，这声音洪亮着呢。哈哈。”父亲有意扯起嗓子，蹬蹬腿，扩扩胸，说着不服老的违心话。
“爹，你腿不好，就停下来吧，和俺娘好好享享清福，行不？！”
“嗨嗨，妮子，你这是说啥话呀！停下来，咋能行？”
“爹，你太累了！妮子不希望您这样的辛苦。”
“嗯，我累一点没关系，只希望妮子以后活得更幸福，更自尊。”
“爹，您……”我扭转身，任由泪水横流。因那次意外摔瘸了腿，父亲身体一直不太好，刚刚六十岁的年龄却像七八十岁的老人，老得像家里墙上挂着的那本旧挂历，可时光却不能倒流……
时光走的很快，一晃又是三年。
动了心思，今天我回到老家。抖落一身风尘，敲开熟悉的门。爹、娘，俺在省城安家了，妮子要用最深情的陪伴，来回报答爹娘最无私的爱，妮子一定要接您回省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