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时分（小小说）

郑重声明:本人原创，首发简书。

一

小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县一中。

家住县城的小姨主动提出，让小云别住校了就住她家，上初中的表妹婷婷正好缺个伴，顺便给婷婷辅导一下功课。小云一向是个乖乖女，爽快地答应了。

小姨对待小云像亲闺女一样，变着花样做好吃的，还给她买新衣穿。小云起初有点不太适应，后来和婷婷表妹相处惯了，就觉得在小姨家和自家一样随意。唯一让她不自在的是姨父看她的眼光，有点怪怪的。

姨父沈军是远近闻名的企业家，多次上过报纸和电视。妈妈平日里经常念叨姨父一家的好，而且爸爸就在姨父的厂子里当保管。小云从内心对姨父充满敬意。

那几天小云一直感冒咳嗽，浑身绵软无力，吃过药也不见好转。小姨替她向学校请了假，准备陪小云一起去县医院看病。姨父对小姨说你上班去吧我来照看小云。小姨临出门时叮嘱小云多喝水记得喝药。

姨父走进小云的房间，给小云倒水递药，然后扶起病殃殃的小云把药喝下，让小云躺下好好休息。说他请的县医院大夫马上就到。

小云刚一躺下就昏昏沉沉睡着了。

一片黑云翻滚着，铺天盖地向她扑过来。

她拼命向前跑，跌倒了爬起来继续跑，然而身后狂风卷积着黑云，一次次把她扑倒在地。突然黑云幻化成了一张狰狞恐怖的脸，淫笑着向她扑了上来。

“妈妈，救我……”

小云声嘶力竭地哭喊，没有人能听得见。她本能地伸出双臂抵挡，然而最终精疲力尽，任凭恶魔撕咬蹂躏……

一阵电闪雷鸣，密集的雨点砸在小云孤苦无依的身上，小云不停地哭泣，更紧地抱紧了自己瑟瑟发抖的身体……

像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小云终于睁开了眼。一阵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小云猛地掀开被子，她突然意识到什么，屈辱的泪水顺着脸颊无声地滑落着……

病还没大好，小云急不可耐地离开了小姨家，搬进了学校的集体宿舍。尽管婷婷拉着姐姐的胳膊不让走，小姨也再三挽留，连母亲也疑惑不解，但小云走得那样坚决。

没有人知道这几天，小云是怎么过来的。她把撕裂般的痛苦，深深地埋在心底，不想对任何人说。

二

黑压压的乌云又像山一样向小云压过来。

小云拼命往前跑，后面的黑云伴着声声狞笑紧追不舍。前面是万丈深渊，山谷里回荡着她绝望的呼喊：

“救——命——啊……”

“小云，你怎么了，你醒醒！”

小云似乎还没摆脱噩梦的纠缠，牙关紧咬，浑身哆嗦，失声叫道：

“妈妈，抱紧我，我怕……”

“孩子，有妈在，你怕什么呀？”妈妈一把搂过小云，把她的手从胸口移开。

“云云，以后记住睡觉前别把手放在胸口，那样容易做噩梦。”

小云心有余悸地点点头，梦里恐怖的一幕似乎还阴云不散在眼前飘荡着。

三

小姨一家来拜年了。一进门表妹婷婷拉着姐姐的手，有说有笑。可小云一看到小姨身后的那个人，尤其是那一双怪怪的眼神又在自己身上搜寻时，一种莫名的恐惧向小云袭来，她赶紧拉着婷婷到了里屋。

中午一家人要吃饭，小云推说不饿不想吃，但婷婷硬拉着姐姐出来。母亲说这闺女越大越不懂事了，姨父和小姨来了也不打声招呼 。小云怯生生地叫了声小姨，然后扭头就回屋关上门，也不管门外母亲怎么数落。

小云早已从心底里抹去了“姨父”的称谓。她认定侵犯她的那个人，就是在屋外高谈阔论的那个衣冠禽兽。可她能拿他怎么办？她当然可以告他，可谁会信呢？一旦这事传出去，小姨一家的辛福就毁了，自己一个黄花闺女也会让人背后指指点点。多少个夜晚她辗转反侧，在“隐忍”与“告发”间举棋不定，最终她还是选择了隐忍，把这颗苦果自己含泪咽了下去。

四

小云考上省城一所大学，妈妈说小姨传话过来，开学报到时让姨父开车送你去。小云毫不犹豫一口回绝了，还差点和妈妈吵起来。

“好了好了，一提你小姨父就急，好像他会把你吃了似的。”

小云赌气似的扭头回了自己房间，“啪”的一声关上了门。刚才妈妈的一句话，又戳到她心痛处。妈妈，女儿心里的痛苦，你怎么能够明白？

一轮明月照在女生宿舍楼，经过了一天紧张的学习，女大学生宿舍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鼾声。

“妈妈，你在哪里，救救我！”

“贺小云，醒醒，你又做噩梦了。”

小云努力睁开了惺忪的睡眼，一脸歉意地看着宿舍里被她惊醒的舍友。

“不好意思，又把大家吵醒了。”

“睡吧，都睡吧，没事了。”随着舍长的话音一落，宿舍里其他的同学又渐渐沉入梦乡。

小云睡不着，心里还在怦怦跳。原以为几年过去了，她也就努力把那个噩梦忘了。可事实证明，那一团黑云，如影随形，不在她眼前飘动，也会在她梦里游荡。她恨那个人，也恨自己，但她的满腹的苦和泪，又能向谁去倾诉？

四

宿舍的同学都有了男朋友，一到周末空荡荡的宿舍里，小云就翻开那个珍藏的日记本，把她心中从来不愿说的秘密毫无保留地向日记倾诉。这个时候她好像一分为二，对面坐着另一个自己，在听她默默地倾诉，在不厌其烦安抚着她受伤的心灵。写完后，她长出了一口气，好像心中积压已久的浊气怨气得到了充分的宣泄，身心变得轻松了许多。

哪一个少年男子不善钟情，哪一个少年女子不善怀春。大二下学期，小云恋爱了。对象是班上一直追求她的那个阳光男孩。她鼓足勇气尝试着接受爱情的美好。花前月下，柳荫长亭，都留下他们携手走过谈笑风生的足迹。然而当两人独处时，男孩有意无意地试图靠近她身体时，她本能地排斥着，男孩还想更进一步探索，看见她脸上痛苦的表情，男孩不情愿地放手了。当男孩问她是不是心底藏着什么秘密时，小云突然像受惊的小鹿一样，逃也似的迅速离开了。

窗外万籁俱寂，其他舍友都已入睡。小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害怕失去爱情，但他更怕心底的秘密被揭开。她忍痛关闭了刚刚打开的爱情心扉。她恨那个衣冠禽兽，也恨自己的软弱和隐忍。千般愁万般苦，只能更深地埋在心底。她不知道，心中的那朵阴云还将缠绕她多时才能散去。

五

几年后，小云已经是市里一家律师事务所的金牌律师。她经办了不少妇女维权案，都在当地产生了广泛的社会影响。

一天所里来了一位打扮入时的女士，上门直接要找贺小云律师。小云接过了女士递过来的材料，然后请她对面落座。一看状告对象，小云的心里“咯噔”一下，仿佛被什么惊到了。她迫不及待地一页页翻看着。越看越激动，看到最后，她几乎忘记了自己的职业身份，双手不由得有点颤抖了。

“贺律师，你怎么了，有什么不舒服吗？”

小云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于是正襟危坐，开始询问。

“你确定你的证据可靠吗？你所了解的还有没有其他女性受过他的侵犯？”

“我做过沈军的文秘，对他的所作所为了如指掌。这是他惯用的伎俩，一开始给你小恩小惠，灌点迷魂汤，得手后要么用钱封口，要么威胁说要把视频发布到网上。很多女人为了家庭和名声，都选择了隐忍不报，结果他仗着有钱有势，更加为所欲为。他曾经大言不惭地向我吹嘘：只要他看上的女人，没有拿不下的。可他万万没想到，他用来要挟恐吓凌辱女人的视频，有一天会成为他侵害女性犯罪的铁证。”

“其它受害的女性，你能联系到吗？最好争取到他们的口供，这样对你打赢官司很有帮助。”

“我们都在沈军的厂子里干过，现在不干了依然保持着联系。姐妹们都深受其害，有的成家了被迫离婚，有的因为有了心里阴影不敢找对象。我相信提起沈军这个衣冠禽兽，大家都会切齿痛恨，都希望他得到应有的惩罚。别人能忍，我不能忍，这些年因为这件事我家也没了，娘家人还嫌我败坏门风。我一定要把他送进监狱！”

“好！对这样的衣冠禽兽，绝不能再让他逍遥法外。”小云暗暗握紧了拳头，既是说给这位勇敢的大姐，也是说给自己。

天昏地暗，飞沙走石。蛰伏了数日的那一片黑云，幻化成一条乌龙张牙舞爪向睡梦中的小云扑过来。狂风呼啸着，空中传来一个让人心毛骨悚然的声音：

“哪——里——跑……”

就在小云绝望地仆倒在地时，突然一道剧烈的闪电，前方山崩地裂，一把长剑腾空而起，与咆哮的乌龙缠斗在一起……

六

沈军判了，强奸罪、黑社会性质组织犯罪数罪并罚，判了十五年。

年后小云和妈妈去县城看小姨。婷婷躲着不想见她们。小姨憔悴了不少。妈妈想说什么，刚一开口就被小姨制止了。

小姨拉过小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闺女，小姨不怪你。沈军是什么人，小姨比你更清楚。你高中时宁肯住校也不愿在小姨家住，小姨这心里头明白的很。可你不说，小姨怎么能开得了口问呢？”

小云怔怔地看着小姨，空气似乎骤然间凝固了。突然小云一头扑倒小姨怀里，”哇——”地哭出了声。压抑多年的痛苦，积攒已久的泪水，终于在今天可以痛痛快快地哭出了声。

妈妈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一边抹眼泪，一边拍着女儿的肩膀，喃喃地说：“云儿，妈错怪你了……”

“妈——”，小云复又转身抱着妈妈，放声痛苦。

“姐，对不起，我不该不理你。”

小云慢慢抬起泪眼，婷婷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似的，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眼前。

小云轻轻抹去泪水，拉着表妹的手说：

“婷婷，你能理解，姐姐很高兴。我们俩这辈子永远都是好姐妹。”

“你们姐俩多年没在一起了，今天见面好好说说话。我和你妈赶紧给你们弄饭去。”

小姨拽着妈妈到了外边，婷婷拉住姐姐小云的手，问这问那，姐妹俩你一言我一语愉快地交谈着。一进屋时的尴尬和不快，早已被浓浓的亲情所融化。

七

恶魔终于得到应有的下场。

多年笼罩在小云心头的那片乌云，即使她走上工作岗位，一直挥之不去，时常让她从噩梦中惊醒。而今随着沈军服刑，一切都烟消云散。

父亲对小云的事还蒙在鼓里，自家姨父都进了监狱，小云为何那样高兴，整天哼着小曲，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父亲多少有点怪小云，胳膊肘往外拐，为何那样上心帮着别人，把自己的姨父送进了监狱。毕竟父亲在姨父的厂子里干了多年，沈军看在亲戚的面上没少照顾他们家。要没有父亲的工资，小云上大学的学费还不知道怎么才能凑够。

这一天小云独自一人上山。她点燃一堆篝火，把那本写满她心事的日记，一页页撕下扔进火堆。她要彻底忘掉过去的梦魇，抬头面对新的生活。

小云的心结打开了，对正常的男女恋爱也不再排斥。当年大学同学聚会，得知初恋男友一直对她念念不忘，二人顺理成章携手走到了一起，年底终于修成正果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八

又是一个明媚的早晨。

梦醒时分，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小云迎着朝阳，走在了洒满阳光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