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只有妈妈好

摘要：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是个宝。母爱最伟大，最无私，最崇高。母亲教育方式虽有瑕疵，却有颗金子般的心。

　　 鼓乐齐鸣，彩旗招展。大喇叭播放着征兵的新闻。
　　 今天欢送新兵入伍，人人喜气洋洋，像欢度佳节。
　　 “咚咚锵，咚咚锵”……欢腾的锣鼓，由四面八方将入伍青年送到公社。他们佩带大红花，个个踌躇满志，精神抖擞。穿上军装显得英武，醒目，令人羡慕。爹娘瞅儿子有出息，笑逐颜开。
　　 一个熟悉的面孔在眼前跃过，我不相信地紧跟几步，当看到他身旁的娘时更增加我的疑虑：“这样的人也能当兵？”
　　 我喝井水长大，对谁都合得来。唯独瞧不起他：他叫金蛋，比我小八岁，我看着他长大。
　　 他爹过世后，不少人向他娘求婚。娘担心孩子小，不适应，受委屈，不肯改嫁。孩子自己带没法下地，饭也做不锅里，只好东要西讨，靠众人接济。
　　 娘端庄漂亮，都笑她“大闺女讨饭，死心眼”。邻村老光棍半夜扯烂她衣服，她大喊“救命”，引来脚步声，吓得落荒而逃。
　　 占不到便宜，故意放狗咬她。她只顾孩子，自己腿鲜血淋漓毫不在乎。
　　 金蛋小，食物干燥坚硬，娘先慢慢咀嚼，觉得合适了，再吐儿子嘴里。孩子大了，冷馍干燥冰凉，娘放身上焐热，再给儿子。讨不到食物，娘先顾及儿子。辱骂，嘲笑，娘习以为常，只要儿子高兴，娘心甘情愿。
　　 娘衣服褴褛，破洞露肉，金蛋却穿戴整齐，包裹严实。
　　 娘常披衣敞胸，让金蛋叼着恣意玩耍。直到十来岁，还让他含奶子睡觉。金蛋会走，仍让娘背着，抱着。娘擎着碗讨饭，金蛋仰头将奶子拉一尺多不松口。
　　 农村孩子都早干活。我像他一样大时，一早便撅筐子漫山遍野拾草，拣粪了。干少了回家遭训斥，没脸进门。
　　 金蛋十多岁还像孩子，懒得腚抬不上，整天叼奶头，不知羞！
　　 金蛋不单懒惰，还馋。娘讨到好吃的，先塞金蛋嘴里。他一口吞下，不给娘留半点。娘却开心，抚摸他说：“多吃，使劲吃！娘再讨，盼儿快长大！”
　　 农历七月七，家家炸巧饼。一出锅，奶奶便将五颜六色的巧饼递我手中。我非常开心，难得有这么好看好吃的食品，举着到街上显摆。
　　 金蛋娘看到了，抱着金蛋便来讨要：“哟，真好看，可怜可怜俺这苦命孩子，分点给俺尝尝吧！你家有，不差这一点。金蛋叫你哥哥……”
　　 说得我心软，难回绝。硬着头皮掰一半给他。
　　 金蛋接住便塞嘴里，几下便吞肚里。两眼痴勾勾地望着我，搂着娘的脖子撒娇：“娘，我还要……”咂巴嘴，口水都流出来。
　　 娘说：“小哥哥，你就人情送到底。我求你了！”
　　 我很不情愿地将另一半也扔给他。
　　 金蛋咧嘴笑，我却不高兴：我还没尝，你倒先吃了。
　　 我娘去世早，看到别人孩子撒娇，感到有娘真幸福！眼馋，也嫉妒！
　　 从那以后我变狡猾了：有好吃的先填进肚子，躲避他，再也不逞强炫耀。
　　 风雪天，我们仍在大干快上，战天斗地，金蛋娘将衣服全包金蛋身上，自己穿稀薄单衣乞讨。
　　 二嫂叽笑：“讨饭那如干活暖和。好吃懒做，不值得可怜！”
　　 小婶撇嘴：“娇惯害了孩子，将来准没出息！”
　　 那时交通不便，生产队为抓收入，置办板车为全县各供销社送条编的箩筐，篮子。有次卸完货天黑了，瓢泼大雨由天而降，我们忙到附近碾屋避雨。正遇上金蛋和他娘正在碾台上津津有味地啃讨来的鱼骨。
　　 他娘说：“金蛋馋鱼吃，这里靠海，每天可讨到鱼虾。”
　　 碾屋漆黑。弥漫着牛马粪尿的臊臭和鱼虾的腥味。
　　 二宝对我窃窃私语：“没出息的讨饭佬，把孩子娇惯得又馋又懒。”
　　 我说：“宠爱是害孩子，出息不出好玩意！”
　　 ……
　　 这样的人能当兵？我真想不通！
　　 不少人也同我一样想法。
　　 大队书记说：“金蛋是保送的，到革命大熔炉中，会锤炼成好钢。”
　　 金蛋参军后，大队空出房子，分给他娘粮食和生活用品，不让她讨饭。
　　 金蛋娘吃惯现成的，什么也不会做，下地也泼不下身子。和面不是水多，便是面多，越加越多，几天也吃不完。想乞讨，有损社会形象，上级不允许。日子长了，才逐渐适应。
　　 人们街头巷尾看不到讨饭的，渐渐淡忘。
　　 十几年后的初夏，天蒙蒙亮，我正推车下地。见一名军人背着一人匆匆由街上奔来。觉得面熟，仔细一看，竟是金蛋。
　　 他长高了，魁梧健壮，老成很多。
　　 我忙招呼：“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背谁呀？”
　　 他边跑边答：“哥，下地呀？我刚回来，见娘有点不适，背娘去卫生院。”
　　 我好奇，关心地问：“多年没见，还在部队呀？”
　　 他无心多说，仓促敷衍：“嗯，是。娘一生为我贡献太大了，我要让娘享福。要紧走了，以后细聊。”说着，匆匆而去。汗在流，顾不得擦。
　　 望着远去的背影，我联想到娘背他的情景。
　　 大队书记不知什么时候站我背后。说：“我没说错，李泽江是棵好苗子！”
　　 “李泽江？你说金蛋？他爹姓刘，怎么变姓李了？”
　　 见我满脸疑惑，书记说：“金蛋父母生下他，便将孩子安置在老乡家中，去抗美援朝了。母亲是医生，在前线遭敌机轰炸，牺牲了。父亲同后来的爹同在一个连队。在一次战斗中，听敌人炮弹呼啸打来，父亲一把将后来的爹按倒，俯身上掩护了他，自己壮烈牺牲。战争结束，后来的爹为了报恩，从老乡家中接回孩子……”
　　 原来是战友的孩子！竟比亲生还尽心！
　　 书记说：“李泽江不愧是烈士孩子。当他知道自己身世后，非常努力刻苦。在部队年年评五好、优秀，大队前年收到两次立功喜报……”
　　 “世上只有妈妈好”歌声在心海泛起，讨饭的母亲，娇气的儿子，母子的形象突然变得高大，清晰！
　　
　　 2018.2.9蠡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