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访问生活随笔!

生活随笔

您现在的位置是:首页 > 人文学科 > 文学 > 短篇小说

短篇小说

参天大树

发布时间:2022-07-10短篇小说 木春
摘要:一棵参天大树在势不两立的争斗中轰然倒下,却无意间揭开了争斗双方的历史渊源,让两家人追悔莫及。他们不得不重新审视自我,最终做出了明智的抉择。  早饭时,村干事一路狂奔,气喘咻咻地跑到支书家,敞开大嘴说:“书记,不……不好啦,高马两家又骂

摘要:一棵参天大树在势不两立的争斗中轰然倒下,却无意间揭开了争斗双方的历史渊源,让两家人追悔莫及。他们不得不重新审视自我,最终做出了明智的抉择。


   早饭时,村干事一路狂奔,气喘咻咻地跑到支书家,敞开大嘴说:“书记,不……不好啦,高马两家又骂……骂起来了,哦,不对,是……是打起来了,有人受伤……”老支书没等他把话说完,甩下碗筷,抓起上衣,直奔村西头。
   村西头有一棵参天大树,枝繁叶茂,浓阴蔽日,喜鹊乐登枝,黄鹂爱筑巢,燕子常眷顾。挨着大树的东边是高家,西边是马家,两家都是三层小楼,飞檐凸起,琉璃生辉,庭院深深。大树拓展开来的枝桠像宽柔的臂弯,楼房掩映其间好似山林里的别墅,隐逸安详。这两家在本村可是挑花的幸福家庭。
   高家的儿子在县城工作,结识了不少显贵,无论大事小事人家都有门道摆平,上面的风吹草动能先知,这在农村叫“有天线”。马家的儿子脑子灵光,精于生意,早在八十年代就是本村乃至本镇屈指可数的万元户,那尖冒得刺啦啦的,扎人眼,他朋友芜杂,办事路数隐秘多变,不同凡响,人家早不是农村泥腿子啦。
   俩人一个有权且前程似锦,一个有钱且事业正旺,都是庙堂里的尊佛,他这个村官平素好好拜着才可以保自己平安,怎敢轻慢?不过,他这是第几次去调节了,自己也说不清楚了。这两家闹腾起来,如蛟龙斗饿虎,都武艺非凡、法力深厚,上天入地畅通无阻,腾云驾雾如履平地,把个村落搅得人心惶惶、神鬼不宁。俩人棋逢对手,互不相让,非要争个你死我活、比个上下高低不可,让他这个比灰星还小的村官左右为难,不知所措,像个跑堂的伙计东奔西走、上蹿下跳,小腿子都跑细了也不能解决问题。近年来,俩人像俩美猴王从天庭一路打来,可最终都回归到地面,上面一级一级往下压,每次都要他这个村支书来调停,可这支书的权威和能力显而易见是驾驭不了的,土地神哪管得了天上的大事呢?他哪有如来佛祖的法力呢?唉……
   支书屁颠屁颠地跑到现场,满脸汗珠,上衣溻透,看到两家互有伤员,也来不及叫120,当机立断让人开车把伤者送往医院。
   这次矛盾升级到不可调和,支书被弃在一边,他以为自己的使命到此为止,心里竟然有了如释重负的一丝轻松。
   高马两家拿出了最擅长的本领,打起了文明战——诉讼官司,各自聘请了律师,唇枪舌剑,庭上明争庭下暗斗。法院调节未果,最后不得不做出判决。但俩人对结果都不满意,也不服气。
   官司升到中院,聘请了更高级的律师,庭上争得更激烈庭下斗得更白热,你剑我枪,针锋相对。中院调节不成,最后又做出判决。但俩人对结果依然不满意,也不服气。
   最后闹到高院,高院审理后做出终审判决:两家错误均等,各自负责自家伤者,清除两家中间的那棵树,树归集体所有。
   两家耗神耗时多年,争得死去活来,就落得这一纸判决。
   判决由法庭执行,村里要协助。法庭的人当然不能天天呆在村里,所以难题又回归到村里。支书又要东家劝西家拜,求了爹爹再去告奶奶,常唉声叹气,愁眉苦脸,可见了两家人还要和颜悦色,不敢愠怒。
   斗红了眼的俩人都觉得打了个平手,没争到面子,就是失了面子,所以怒火埋在心中,眼下罢兵只是暂时收手,收回来拳头是为了打出去更有力,现在好好休养生息、积蓄力量,待时机有变再较高低。每天两家都戒备森严,晚上更是在院落里放出狼狗或者藏獒,并派人持械巡逻,以防不测。
   支书在这样的氛围中去协助执法,如光头钻进蒺藜园。他在两家穿梭,如山壑间的缆吊滑来荡去,也如被猫戏耍的线球滚来转去。不过,最后两家还是被老支书的辛苦所感动,同意执行判决,给了支书薄面一张。支书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那颗悬着的心噗通落地,晚上倒头酣睡。
   挖树那天,全村男女老少齐聚来看热闹。
   支书找来几个壮汉,轮流挖土,好半天也没见根底。那树根已深入黄土,掘地三尺未能奏效。中午日头炽烈,壮汉们也不午休,轮番上阵,直到日头点地,才露出密如蛛网的根。往树冠上系条绳子,几十人齐拉,树唧唧歪歪地倾斜,最后轰然坠地,撕裂的虬根白花花的,光洁如玉,裂口处向外渗着汁水,一滴紧似一滴。
   两家的房子暴露在无垠的暮霭里,明天它们就要接受阳光的炙烤,抑或风雨的洗礼。村人无不动容,因为他们都在大树底下乘过凉,都听惯了那树叶沙沙的柔响。老支书抚摸着粗糙的树干,凝视无语。
   哗啦,根穴里塌陷出个方洞,像一张巨大的嘴,要吞噬周围的人们。惊得众人哗地散开,以为触怒了土地神。支书大着胆子前去查看,原来是一口棺木塌陷了。大汉们不敢向前,支书不得不亲入洞中清理,发现棺头有一石匣,内存金箔,上书文字,大意:吴氏兄弟俩避祸于此,为掩人耳目,改姓高、马。两家后人当永葆手足之情,贤德为人,勤恳做事,惠泽邻里,福庇乡人,并以此树为证、此书为纪云云。
   两家人闻讯,始知本属同根,不禁抱树痛哭,不能自已……
   其实,两家人还未忘记:50年前,祖辈们常在树下摇羽扇闲叙漫谈,开怀对弈,烟茶酒食不分,亲密无间;30年前,父辈们常在树下和颜议事,互帮互助,情同手足;10多年前,晚辈们还簇成一团,嬉戏打闹,快乐成长……
   他们当然更记得,自从生意大了起来,权位高了起来,楼房耸立起来……两家人的胸脯都挺了起来,走路就翩然起来,眼光也仰视起来。慢慢的,两家人少了交流,缺了沟通,不能共融。渐渐的,那棵树成了交恶的引子:马家说树挡阳光,阻风水,要放倒;高家说树避暑气,荫后人,不能放;马家说树是他们先人所栽,高家说树是他们祖上所育;马家说高家的院子占到了公共地界、为人不道义,高家说马家的楼宇伸向了公共空域、做事不厚道;马家说高家人傲慢无礼,高家说马家人铜臭熏人;马家说高家依权势鱼肉百姓,高家说马家仗钱财诈唬邻里;马家说高家是外来的野种,高家说马家是东瀛的后代……
   那树已300多年,金箔上的日期就是明证。可它再也不能复生,倒在那里的粗壮的干、繁茂的枝、浓密的叶就是见证,扭曲撕裂的根就是见证,绕着摔碎的鸟蛋盘桓而不愿离去的鸟妈妈也是见证。
   咋就把自家的历史忘得一干二净了呢?两家人痛心疾首,追悔莫及。
   他们聚在一块决议:把那金箔捐给文物保护单位,永远保存;在参天大树倒下的原址上栽一棵同种树苗,共育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