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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脚猫的手艺

发布时间:2022-07-13短篇小说 三月羊
摘要:农村老手艺人故事  庄东村也就是百十来户人家,南北东西千余米方圆,大都是修地球的。乡亲低头不见抬头见,大大小小脸都熟。庄上人家谁家有点儿事,鞭炮喇叭一声响,一村人全知道,不管交情厚薄统统来喝一杯。住庄过邻的久了,沾亲搭故自然多了。谁见

摘要:农村老手艺人故事


   庄东村也就是百十来户人家,南北东西千余米方圆,大都是修地球的。乡亲低头不见抬头见,大大小小脸都熟。庄上人家谁家有点儿事,鞭炮喇叭一声响,一村人全知道,不管交情厚薄统统来喝一杯。住庄过邻的久了,沾亲搭故自然多了。谁见了谁打个招呼,客客气气,爷叔娘舅姑姨表,提亲各叫,问一声“吃了吗?哪儿去?上家去玩啊!”相安无事。除了每年个把个参军的出远门,没有上大学的,也没有去城里打工的。姑娘小伙顶狠念个初中毕业,识个名姓记个小账而已。土里刨食之余,学个手艺,图个度荒年。庄上人虽然不多,手艺行当还不少,虽说只是个三脚猫,居家过日子够用了。除了郑铁匠和鲁木匠从过师,其余的大多数手艺人是无师自通,就是给人行个方便。
   丁大先生是个阴匠,看风水就找他。砌屋造墓修桥样样在行。没事在家也常常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念念有词。看屋基墩子,丁大先生拿出罗盘和皮尺,在地基上来回踱步,罗盘放好,拉着皮尺,眯起眼,弓腰一瞄,脸上放出神秘一笑,用脚尖在地上轻轻点几下,那就是打桩的地界。经过丁大先生的法眼,屋主的心就放到肚肚里了。酬谢当然不会少,三块钱买肉可得四斤多呢,一般人家过个年也不过就是这个数。丁大先生自认为风水先生是顶有学问的人,就值这个钱。住宅是阳宅,坟地是阴宅。阳宅与阴宅同样重要。看阳宅主要在门、堂、灶上下功夫,这个营造方式与人家的太平和日子的兴旺有着直接关联。选择坟地的依据就是龙、穴、沙、水、向。把坟地分成福、吉、凶、绝几种。有祥气、龙脉的地就是福地,后代儿孙当受其禄,大富大贵,世代昌隆;能冲犯神灵的地就是凶地,后代儿孙自然要遭其殃,家业衰颓,人丁不旺;如果是绝地,甚至就要断子绝孙,家破人亡。你看,如此严重,哪个敢冒险。宁可信其有,不可说其无。丁大先生的生意一直很兴旺,就不为奇怪了。丁大先生除了专业看风水,还兼着放焰口扎纸马,偶尔的还给人看看相合个婚什么的,经历过的人说灵着呢!丁大先生看了庄上许三驼子面相,说他晚景凄凉!这话是暗车行寥师傅和人拉呱不心说出来的。丁大先生称自己这项业务他是半路出家。因为佛、道两家不相通,做法事不太谙行,帮帮忙而已。
   廖家车行的风水就是丁大先生看过的,是丁大先生的得意之作。生意真是兴隆。车行依水傍路,四通八达。自行车要计划,村里人买不到,廖师傅有办法,他买来各种车部件自己装配。谁家要买车了,对廖师傅说:投辆车来。三天就能拿到。算账时,廖师傅的食指和中指把算盘上最后的两位算珠上下一分弹,说,零钱免了。虽然只是几毛钱,买车的人心里头却暖洋洋的。廖家车行除了汽车什么车全修,就是推泥的独轮车坏了,也能帮着打个焗。拿手的好戏就是为独轮车配个胶轮饼,推泥省力呢!还有一桩,就是廖家车行是全庄新闻的集散地,庄上人除了听广播就欢喜到廖家车行坐坐,天文地理家常理短趣闻逸事桃色诡秘应有尽有。庄上后来办起了广播室,支书找到丁大先生商议,两人各自在手上写了地点,伸手一对:廖家车行。城里人下放到农村,烟草局老张一家放在庄东。看屋基地时丁大先生出远门看风水不在,就是村支书帮着选的地,就在村小学边上的一块三面环水的荒地上。老张的女人是个接生婆,正好补了村上手艺人的空白,吃香的很呢。丁大先生回来到屋基地补看一下,露出神秘一笑,对老张竖了一下大拇指,点了三下头,也没什么就离开了。老张是工作人,没把这当回事。四十年后,老张早已退休,他的儿子当上了邻县的县长。丁大先生早已驾鹤西去,可惜他的手艺没传下来,倒是村支书的小儿子偶尔还替人家看看屋基地,但是阴宅是断断不看的。
  
   村支书老婆屠娘劁猪屠宰,开口就是谁再瞎说看我不劁了他!村支书看风水的事也就没人敢多传。郑铁匠家也能敲白铁,只要是铁皮做什么是什么,包个空心小人站在家里,门开着小偷小摸不敢进。村里那个公章盒子就是他的手工,好精致。村支书看了爱不释手,就和老郑说给他敲个夜壶,用差不多耳朵边子厚的洋铁皮,水滴不漏。放河样子的老唐每到冬天挑河工的时候,特别的兴奋,整天跟在支书屁后头指手画脚,走到哪家就一起坐下来喝杯小酒。弹棉花的老尤还会唱两句淮剧,弹的兴起就哼上两句:自从来到金山后,老法海留我在山头-----老尤的弹棉花的手艺真的绝了。他网好棉胎,总要在一个角落上用红棉纱网络上自己的的姓氏。临了,手中的纺锤嘣的一声打在弓弦上,发出颤颤的尖锐的钢丝音。泥瓦匠,打草鞋,上鞋子的皮匠,补锅生缸,铲刀磨剪子这些无师自通的手艺会的人多呢;实在没有个手艺,在农闲时候就去拾荒收废品,做豆腐索粉条,养骒猪炕小鸡榨油。反正东庄里头没闲人。左老太是个五保户,常年为姑娘小伙说媒。她是跑得离庄子顶远见识也广的人。周围三里八庄谁家的姑娘熟了要嫁人,小伙壮了能成家,左老太的肚里记的清呢。左老太不辞劳苦,七十好几的人,一天走上三五十里不算话。老太说媒有一套:姑娘的人品长得俊,针头线脑锅头灶脑样样好,孝公婆敬伯叔,一年生个大龙儿!说小伙子才貌双全,知书达理。家里堂屋三间拖锅屋,还有三圆(缝纫机脚踏车手表)一响(收音机),外带一张八步顶大木床!姑娘听来好心动!左老太就这样常年吃了东家喝西家,婚姻成了还得到三尺青府绸谢媒礼呢。粮草钱是村里出,左老太小日子挺滋润!要是遇上个头疼脑热的,那是左老太最神仙的日子。全庄家家户户男女老少都来看望。猪肝白糖豆油老母鸡,堆的脚插不进!左老太的远房内侄许三驼子千作揖万打躬,就是退不了乡亲们的一片诚心。许三驼子腰身有点不正,人称驼三爷,虽是一个孤单人,却是手巧心善。他请鲁木匠做了一副板笼,年关之际走庄串户给人家蒸糕。那个板笼做的讲究,纯杉木的不漏气。特别是那个花板,九九八十一格,每个格子上雕刻着一个隶体字,竖排。开头一句是中山先生有吃糕主义。不知道出自何典。腊月到了家家户户忙年,不蒸馒头蒸口气,家家户户兴蒸糕,驼三爷的糕箱夜以继日忙的欢。驼三爷不收费,哪家蒸糕完了送上几十块糕就是了。年关下来,驼三爷家里收入好几大笆斗各色年糕呢。吃不了就拿到街上去卖,图个热气多。驼三爷在他的小屋里自己写了一副门联:天高任鸟飞,屋小暖气大。多少年没变。
   斗转星移四十年。
   庄东村也就百十来户人家,南北东西千余米方圆。乡亲低头不见抬头见,却说不准赵钱孙李。庄上人家谁家有点儿事,鞭炮喇叭一声响,一村人也知道。不管交情厚薄统统来喝一杯的景象淡薄多了。不请自来的全是些七老八十的老乡亲,年轻的姑娘小伙见得少。住庄过邻虽然久了,沾亲搭故却不多。遇头偶尔打个招呼:在哪里发财啊!分明透出匆匆忙忙。爷叔娘舅姑姨表,根在枝叶疏,似熟非熟,相安无事。寥家车行房还在,明显陈陋,早没了原先的生气。车行关了,卖了人家榨油几年,几年前许三驼子的小屋倒了,接了油坊,却没有像他蒸熟的年糕有发生。许三驼子的背更驼了,还有哮喘。几个月前,上下班回老家的庄东人忽见许三驼子的油坊前停了一辆公安的小车,细打听才知道许三驼子死在油坊的榨上,尸体都有点臭了。熟悉许三驼子的人便想起来道,小时候吃过他蒸的米糕呢!于是留下一两声叹息!庄东大多数人家的姑娘小伙不再靠土里刨食,即使是三脚猫的手艺也少见,开门七件事,事事都得到集镇的门点去。弹棉花老尤的孙子隔三差五地骑着摩托车穿梭在村里村外,车喇叭传出滑稽的声音:鸡毛鸭毛手机麻将甲鱼壳棉花胎子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