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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2-07-13短篇小说 祁生林
周一鸣者,东安郡知名画家也,其人幼承家传,从四岁开始练习作画,加之天资英敏,妙悟如神,读书过目成诵,临帖骨丰肉润,作画云烟满纸,少时便有神童之誉。  及至弱冠,即头角峥嵘于画坛,被人目之为画界“黑马”。奈其少年成名,心高气傲,虽长于画艺,但


   周一鸣者,东安郡知名画家也,其人幼承家传,从四岁开始练习作画,加之天资英敏,妙悟如神,读书过目成诵,临帖骨丰肉润,作画云烟满纸,少时便有神童之誉。
   及至弱冠,即头角峥嵘于画坛,被人目之为画界“黑马”。奈其少年成名,心高气傲,虽长于画艺,但拙于处世,才丰心雄,不知世事之艰危;志得意满,焉察人心之险恶,日常为人处事,难免显露名士习气,才子作派,有些书生意气,卓尔不群,因此颇不入时人之眼。
   俗话说,“才子惯招才子祸,庸人自有庸人福”,一鸣虽则才如江海,奈何生不逢时,自然命薄如纸。一身才艺不仅无人见赏,反而成为惹祸之根,累身之本,因“好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被身边群小寻隙构陷,吹毛求疵,卵中挑刺,谓其对时局心怀不满,画中满含讥诮之意,遂定罪“恶攻”,发配不毛之地,“劳动改造”二十余载。
   但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一鸣在“改造”之地虽然身受炼狱之苦,然心中对画艺之追求未偿稍有懈怠,且因身处逆境绝地,愈加心无旁鹜,潜心习艺,比及平反回城,画技更加精湛纯熟,且作品中平添了一股苍凉雄浑之气,俨然成画坛大师,墨迹手泽也随之水涨船高,一路飙升,画作卖到尺幅千金,犹求者盈门,络绎难绝。
   然一鸣性情梗傲,作事怪诞,逢与己心性相投,品志相契者,作品不拘大小粗精,随手相送,分文不取,视如废纸。若求画者人品德操不入其眼,任尔高官显贵,名流贤达,即使万金求购,亦断然相拒,绝不通融。因此一鸣作品虽然求者极众,但真正能有幸得其墨宝者,则极为罕见。
   有宿元儒者,乃山阴县县长也。其人原系县畜牧厂喂猪师傅,后被人提携,调入县政府食堂掌厨,因善于迎奉拍马,便官运亨通,一路青云,短短十数年间,就从厨师、食堂总管、后勤主任,一直升到政府办主任、副县长,最终登上了县长宝座。自古“英雄不怕出身低”,其人虽胸无点墨,但极喜附庸风雅,素以骚客自居,偿有机会,辄摇头晃脑,吹唇鼓舌,摆出一幅吟风弄月状,其丑态劣行,令人作呕。尤为可恨者,此人不仅脸瓷皮厚,还心狠手辣,贪财好色,因此恶声素著,秽名远扬。
   某日,市政协召开茶话会,周宿二人皆应邀参加,恰又同桌而坐,会间小憩,宿趁机腆颜向一鸣求画。一鸣因对宿之丑行劣迹素有所闻,久欲借机挫其气焰,今见其自投彀中,心中暗喜,当即一口应承为宿作画。
   宿见一鸣答应的极为爽快,虽则心有疑窦,但念及一鸣画作极难觅求,便无暇多思,晚间即备厚礼赴周宅求画,一鸣略事寒暄,即展纸挥毫,笔走龙蛇,顷刻间为宿书就一画一联相赠。画是一幅中堂,上绘一大一小两枚相叠而生的巨型鸡卵,细睨之略约有人形之状,然面目五官极难分辨。联语乃衬画的,上联云:“天地未具才”;下联曰:“清白一体身”,还缀有一幅小横披,云“元真浑涵”。宿元儒睁圆牛眼,对着一画一联怔忡半天,愈看愈觉得一头雾水,不知画联中究竟是何蕴含,无奈只好老着脸皮,不尴不尬向一鸣求教。
   一鸣潇洒地摇着折扇,缓缓言云:“此乃‘乾坤图’也,吾闻宿君在山阴为官,勤政爱民,一心为公,百姓拥戴,政绩卓著,因此作此一画一联以为褒奖。‘天地未具才’者,乃谓宿君人才难得,器宇非凡,具有天地所未有的大才大德;‘清白一身体’者,赞君为官清廉,律己谨严,清清白白做官,勤勤恳恳为民,是位爱民如子的青天父母官;‘元真浑涵’,是称君元气充沛,精神饱满,往后更会喜兆连绵,青云直上,飞黄腾达”。宿元儒听讫,喜得手舞足蹈,抢过联画,满口称谢不迭而去。
   回至宅中,宿元儒即请人将书画装裱齐整,高悬厅堂,日日对之欣赏吟玩,乐得数月无眠。自此每逢客临,宿辄引客至书画前,细陈其深奥含义及作者大名,表面盛赞一鸣,骨里实炫自己,其不胜得意之状,溢于言表。
   忽一日,逢宿母八秩寿诞,宿即在宅中大摆喜筵,为母祝寿,酒酣兴畅之际,宿情难自已,踱步至书画前,向众宾大赞一鸣之煌煌声名,兼叙其对己之极度推崇。忽听得宾客中有人嘿嘿冷笑,宿见其笑得蹊跷,遂问其因何发笑,其人朗声笑道:“吾笑宿君被人拐卖尚不自知,还助人家点钞也!”
   宿惊问其故,其人对曰:“吾知周一鸣久矣,其人乃才俊之士,素来目无下尘,自负甚高,更兼尖酸刻薄,狡狯多智,与人相处,极喜调侃讥剌,轻易不言人善,因此知其遗君书画,多半不怀好意,今细味其‘乾坤图’,始知其明为褒君,暗乃骂君尔!
   宿闻之满头冒汗不已,然强作镇定,问之曰,“何以见得?愿闻其详!”其人对曰:吾观其画联包孕之意,皆指乾坤尚未生成之时,其时也,天地一派混沌晦暗,黑白混淆,清浊未分,昼夜不辨,日月不明,此实暗寓宿君‘混蛋糊涂’也。其横披‘元真浑涵’,更系画龙点睛、欲隐故显之笔,乃典型春秋笔法,貌似论述画意,实乃暗藏玄机,以谐音法,骂君‘原来真是个昏汉’也!”
   宿元儒听罢,又惊又羞,又气又怒,不觉“啊呀”一声,遂瘫坐在地,面若纸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