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魂

摘要：“听魁爷的，割炉！”厂主们一起呼应。县长向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李老魁老泪纵横。

　　 李老魁的气不打一处来。
　　 本来，李老魁对家乡的翻砂铸造业感情极深，他常常向人们讲述这方面的历史，特别是讲到抗日战争时期，铁厂的工人们赶制手榴弹，支援八路军打鬼子的经过，更是慷慨激昂泪满襟怀。
　　 李老魁当年叫李大魁，他带领、指导人们兴办铁厂，和铸造业打了一辈子交道。他手艺好，威望高，四邻八乡的人一提起他，没有不翘大拇指的。后来他上了年纪，人们就喊他李老魁了。又过了很多年，李老魁不再继续操持铁厂了，可仍精神矍铄，声音洪亮，吐口唾沫是个钉，一跺脚村里四处颤。
　　 但是最近，李老魁说话却有些不灵了。
　　 这些年来，个体铸造业的发展兴盛，加重了环境污染。于是，上级采取整顿措施，要求割除小铁炉、停办小铁厂。李老魁识大体、顾大局、权衡利弊，觉得应按上级的政策办。他把厂主们召集到一起说:“咱这铸造业被整顿，我心里也不好受。可一码是一码，再不能光为赚钱污染环境了，都暂时停下来吧。以后怎么干，上级不是有要求吗？”大伙先是不语，后来就有人说：“魁爷，铁厂可轻易不能停啊！要达到上级要求，得到什么时候啊？能挣钱的时候不挣，咱能干等着吗？”又有人接着说：“是啊，以前有好多次捐资活动，您总是带领我们积极参加。如果铁厂停了，再遇到这样的情况，我们拿不出钱来，您不是也很没面子吗？”
　　 李老魁见厂主们不听他的话，还用他办过的事压他，心里就有些生气。
　　 各铁厂继续我行我素，环保局就来人了，答应铁厂可以继续开下去，但要把小炉换成高炉，每个高炉十万块钱，交环保局统一购买。厂主们虽然不情愿，但还是都咬着牙照办了。谁知没过半年，环保局又强令要割高炉了，说是省里抓得很紧，他们想保也保不住了。厂主们要环保局还十万块钱，环保局说谁能把泼出去水收回来？
　　 就在双方相持不下的时候，厂主们又了解到了新情况：环保局让拿十万元给购买的高炉，实际上只值一万五千元。厂主们捶胸顿足，后悔不迭：开头没听魁爷的，才让环保局钻了空子。大家聚在一起商量对策，都说，要进一步和环保局交涉，最好能得到魁爷的支持。于是，便又都硬着头皮去见李老魁。
　　 李老魁听了厂主们的申述，不禁叹了一口气，边扫视着厂主们边说：“你们呀，是被人家敲了竹杠（注）了！也怪你们自己，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啊！”厂主们默默地听着，都低头不语。
　　 李老魁因厂主们被骗而痛心。他既生厂主们的气，更愤恨环保局的欺骗行为。可他也明白，厂主们毕竟都是他的晚辈，是他的孩子,是受害者，尽管他们因不听话受了环保局的骗，但他也绝不能坐视不管。他必须站出来为厂主们撑腰，帮他们讨个公道！
　　 李老魁悲愤填膺。
　　 这天上午，环保局来了很多人，还派了几辆吊车，强行来割高炉了。李老魁昂首挺胸，往高炉前一站，厉声喝道：“不许割炉！”接着，就和簇拥在他身边的厂主们一起，斥责环保局的欺骗行为。
　　 矛盾迅速升级。环保局的人说，李老魁你们这是抗法！李老魁立刻顶上去说，我们抗的是你们的知法犯法！环保局后来一看不占优势，人和吊车就都撤回去了。李老魁和厂主们商量了一下，立刻派人到县政府去反映情况。
　　 过了几天，新到任的县长来到了村里。县长一见李老魁，就握住了他的手，热情地说：“大叔，您还认得我吗？”
　　 李老魁定睛一看，这位县长原来是老八路魏富群的儿子。魏富群是临县人，现在已去世了，但他以前经常和李老魁来往，李老魁也到他家去过，所以认得这孩子。
　　 李老魁说：“认出来了，你不是魏大哥家的老二吗？”
　　 县长点点头，接着说：“大叔，我听父亲多次讲过，当年，是您救了他的命，让他及时送出了情报，使我军粉碎了鬼子围剿抗日根据地的计划啊！”
　　 县长的话使李老魁陷入了回忆。1944年春季的一天，当时李大魁和魏富群都十六七岁，李大魁刚把交通员魏富群送出村，鬼子就追上来了。为了掩护魏富群，李大魁留下来抵御敌人，他虽然负了重伤，但还是把腰里的手榴弹一颗颗地甩了出去，随着轰隆隆的爆炸声，鬼子都被炸死了，他自己也倒在了血泊中。
　　 李老魁从回忆中回到了现实，对县长说：“掩护魏大哥，是我应该做的呀！当时，村里的人们都积极抗日，各铁厂都为八路军制造手榴弹，有很多人因此被鬼子抓去杀害了，比起他们来，我是幸运的。”
　　 县长接着说：“当年，您冒着生命危险为抗日做出了重大贡献，现在为了治理环境污染，听说您开头就给很多人做过说服动员工作，大叔，您如此深明大义，您是功臣啊！”
　　 李老魁意识到，是该给县长亮明观点的时候了，就说：“我算不上什么。要说有功，咱村的铁厂可是功劳不小啊，抗日时期制手榴弹打鬼子，建国后又为社会发展做出了很大贡献啊！”
　　 县长说：“这些我都清楚。”
　　 李老魁说：“不过，功是功过是过，现在的铸造业加重了环境污染，应该整顿。但我们有个要求，环保局骗了大伙的钱，要割除高炉，得有个说法！”
　　 李老魁的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厂主们就纷纷说道：“是啊，都怪我们开头没听魁爷的。环保局让我们换炉，原来是为了捞钱啊！我们被骗了，请政府给我们做主！”
　　 “今天，我就是为这事来的！”县长望着大家，又接着说：“其实啊，半年前，环保局就应指导大家废除小铁厂了。然后再通过优化组合、转型升级，实现铸造业的零污染。整顿铸造业，并不是要淘汰这个行业，而是要将它进一步做优做大做强。这一点，尽管请大家放心！可是，当时环保局没有贯彻上级的文件精神，只是要求把小炉换成了高炉，结果照样污染。刚才大家提到，在割高炉以前，必须给个说法，现在我就可以宣布：据查，环保局利用大家的侥幸心理，巧取豪夺，通过要求换炉等手段，骗取了六百五十万元的现金。请相信我，很快就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涉案人员一定要严处，大家的损失一定要弥补！如做不到这一步，就请你们罢免我这个县长！”
　　 李老魁有些激动，眼里噙满了泪花，他环顾着厂主们说：“县长已表了态，我看该割炉了，你们说呢？”
　　 “听魁爷的，割炉！”厂主们一起呼应。
　　 县长向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
　　 李老魁老泪纵横。
　　
　　 注：【敲竹杠】比喻利用别人的弱点或以某种口实为借口来索取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