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料

　　 打我退休后，就清闲了不少，每天三顿饭，去公园散两次步，上一次江山文学网。我把这种闲适生活称为“三、二、一运动”。
　　 一天上午，我突然接到我学生徐海的一个电话。他首先祝贺我光荣退休，然后说想求我办一件事。
　　 我问：“什么事?”
　　 徐海说：“县政府分给单位一个省级文明单位指标，要在一月内将材料准备好，迎接验收。我们单位缺少笔杆子，想请你这大作家动动发财手，帮忙把材料写一下。”
　　 我笑道：“什么大作家，不过在报刊上发些豆腐块，勉强够交电话费而已。”
　　 徐海说：“老师把材料写好，过了省级文明单位的验收关，我给老师十年的话费。”
　　 “十年的话费？”我笑道，“一年少说一千元，十年就得一万元！你让我一个月赚一万，这该不是你同情我这个教书匠老师吧？”
　　 徐海说：“钱不是问题，老师就说干不干吧？”一个月一万，相当于我三倍的工资，我有什么理由拒绝呢？我当场回答他：干！
　　 “好，我们说定了，一会儿派车去接您，我们先去审计局看看人家的材料是咋整的。”听得出徐海很高兴。
　　 徐海单位我去过，在县城淮河公园的对面。两层小楼，上面是单位办公处，下面是“老干部活动中心”。那天我在公园散步，顺道去看了看，活动中心有三间房子，里面摆满了麻将桌、扑克桌和象棋桌。满头白发的老干部们坐满了所有的棋牌桌，还有几个抽烟的，搞得烟雾缭绕，我看了一会儿下象棋的，被呛的直咳嗽。从此，再也没去过。
　　 我刚换了正规的服装，小车就到了。车上徐海局长告诉我，审计局是县第一个省级文明单位，他们有整理材料的经验，可以借鉴一下。
　　 审计局办公室刘主任打开墙边的一个乳白色的文件柜，抱出一摞材料，放在办公桌上让我翻阅。材料有八大本，每一本的封皮都是天蓝色，印着“材料盒”三个黑色宋体字。这是大约1.5寸厚的硬皮材料盒，里面的材料充实而饱满。
　　 我随手翻开上面的一本材料盒，看见材料盒的脊背上写着《2014年单位领导在全体工作人员会议上的讲话记录》。翻开封皮，首页是目录，第一个是《娄局长在全体员工大会上的讲话》，接着是袁副局长、李副局长、王副局长、吕副局长、周副局长在全体员工会议上的讲话。我扭头问徐局长：“你们单位都有会议记录吗?”
　　 “没有，”徐局长回答，“我们单位就七个人，一个局长，三个副局长，一个办公室主任，一个会计，一个办事员，开什么大会？我们有事就群发一条微信。”
　　 刘主任笑道：“老师别当真，我们这也是瞎编的。您按照老干部局的工作性质编就行了。”
　　 我摇摇头说：“徐局长，这些材料我看完一遍也得十天半个月，你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够用吗？”
　　 徐局长还没回答，刘主任就说：“市文明单位要最近一年的材料，省文明单位要最近三年的材料，我这是2014年一年的，还有两年的呢！
　　 说着，又去文件柜里抱出八本，说，这是2015年。然后，再次抱出八本，码在一起，说，这是2016年。三年的材料全在这儿了。”
　　 我仰面看了一眼这堆材料的高度，当时就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