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丑外扬

摘要：老爸越来越糊涂了，明显的脑中风后遗症，昨天给他送饭，他在床上直勾勾看着我，然后骂了句：犊子们。

老爸越来越糊涂了，明显的脑中风后遗症，昨天给他送饭，他在床上直勾勾看着我，然后骂了句：犊子们。
　　 我怀疑老爸是想念后老伴了。两个月前，我和弟弟，联合着姐姐，把跟老爸过了十来年的后老伴撵走了。那个老婆子实在不使人敬重，我们怀疑她偷存私房钱，还虐待老爸。有一回邻居偷着跟我念叨，说老太太待老爷子真有问题，一个鸡蛋俩人吃，她吃清儿，让老头儿吃黄儿。
　　 她比老爸小十岁，典型的农村妇女，勤快，也爽快，和蔫肉性格的老爸正好互补。当时我们姐儿仨就是看上了她的岁数和性格，将来老爸活到八十几岁时，她仍能照顾老爸，而且她的爽朗笑声也能调动老爸时常沉闷的情绪。这些都是与我们有利的。
　　 不到两年，老爸得了中风，行动不便，但有老太太伺候，我们都没怎么操心。后来老爸又中了一回风，就不像上回那么乐观了，变懒了，整天在床上躺着不起来。我们埋怨老太太不管他，她却说，劝不动也拽不动，劝烦了就冲我吼。
　　 渐渐地，我们感觉到，老两口的伙食差了，很少吃鱼吃肉和新鲜蔬菜。有回上午我问老爸为啥没吃早饭，她说是，昨天晚上剩的粥，不想吃。还有一天下午，我发现老爸的嘴角还粘着早上吃的粥米汤，一天了她也没给擦擦。
　　 老爸每月有几千块的退休金，银行卡在老太太兜里装着。她肯定是有了别的想法。我们姐儿仨都这么认为，并决定向她讨个说法。她死活不承认，最后带着委屈和羞臊，回她的乡下了。
　　 如何赡养老爸就成了躲不开的问题。我的意思是，上轮，每家一个月，老爸到哪家，那张银行卡就随着老爸进哪家。姐姐不同意，她那里也是上有老下有小，伺候不过来。弟弟也不同意，天天往这儿跑太远，接过去又没地方住。我说，那就我伺候吧，伺候一个月就从卡里取一个月的退休金。结果她俩也不同意。
　　 在没商量出一个都认可的办法以前，先定了一个临时的君子协定，老爸的吃饭由我负责，每月从那张卡里拿出三分之一作为补偿，剩下的三一三十一，平均分。这叫亲兄弟明算账，不磕碜。然后我就一天三遍给老爸送饭。
　　 我把饭菜摆桌子上，让老爸下床。他不说吃，也不说不吃，也不起来。我连真带假地吓唬他：信不信，我把你从被窝里抻出来。他没拗过我，起来了。我帮他穿上背心，裤子，穿袜子时怎么也找不到另一只，只好不穿。我把他扶下床，他就颤颤巍巍地往桌子跟前挪，嘴里还骂骂咧咧：犊子们。
　　 我想给他擦一下脸，壶里没有热水，只好用凉水。手巾干干巴巴，有日子没用过了。黄白色的脸上胡子至少一周没刮了。白色短袖背心皱皱巴巴松松垮垮，也是穿了挺长时间没换洗过，透着一股子汗气味儿。才两个多月，老爸像变了一个人，邋里邋遢，萎靡不振。
　　 我将老爸骂我的事在电话里向姐姐和弟弟说了，流露出了委屈的意思，一天三顿饭伺候着，落不下一个好儿，还挨骂，为此我想把那个君子协定改改，把三分之一改为二分之一。最后说了我对老爸为啥骂人的猜测，希望她俩过来商量商量这事咋办。
　　 姐姐说，这很正常啊，你想啊，在一块儿都十年了，铁石心肠也会擦出火花。愣一离开，得有个适应过程不是。至于改协定，有必要么？
　　 弟弟也不打算过来，他说最近班上干包活，不想耽误时间，至于挨老爷子一句骂，骂就骂呗，我倒想听他骂我一顿，长这么大还没听过。
　　 她俩这是想把老爷子扔给我了，那不行，又不是我一个人的老爸。不来商量也好，那张卡在我手里，到时候别怪我不是君子。
　　 今天一大早，姐姐和弟弟前后脚都来了，她俩也意识到了那张卡暗藏的巨大危险。
　　 我们仨站在老爸床前，老爸脸上一点高兴的表情也没有，眼皮都懒怠睁一下，嘴里叨咕着：“犊子们。算是满足了你们的愿望了。”
　　 我们姐儿仨去另一间屋里商量老爸的事。我说，是不是把老太太接回来？
　　 “有法儿接？”姐姐说，“那也算是咱家泼出去的水，再接回来，丢不丢人。”
　　 “成本也太高。”我说，“每月好几千的退休金打水漂儿。”
　　 “还有这房。”弟弟说：“当初定的，老爷子死后让她住着，一直住到她死，可只有阎王爷知道她猴年马月才能死。”
　　 “这些都不是主要的。”姐姐说，“关键是她不诚心伺候老爸了，有想法了，偷着攒私房钱，为自己谋划后路。再让她回来，老爸都有可能死于非命。”
　　 “还真不能接回来让她伺候。”弟弟说，“老是家中宝。老爸的生活，我看上轮是最好的方式。我宁可给老爸租一间房也划算。”
　　 “我把我婆婆跟老爸都接我家里伺候着，一个羊是放，俩羊也是放。”
　　 出乎我的意料，权衡了利弊之后，我们姐儿仨很顺利就统一了看法，赡养老爸的问题几乎都不是个问题。我们的心里十分轻松，也十分舒畅。我们以一个孝子应有的姿态站在老爸的床前，说了我们商量的结果：上轮伺候。
　　 老爸终于抬抬眼皮扫了我们一眼，就又合上，再也没睁开，嘴里不住地骂着：“犊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