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滩上流行的海员铜纽扣(短篇小说)

我保存的各年代的海员制服纽扣

这是1969年的冬天，天阴沉沉正在捂雪，如火如荼的运动正在热火朝天地进行中。

上海浦东人把隔一条黄浦江的上海市区成为“上海”！虽一江之隔，上海市中心市民傲慢不是一滴滴，称浦东人为“乡下人”，也是见识短的代名词。

转学到上海南市的阿德古到乡下头阿奶屋里厢，和赤屁股兄弟又搞在一起了。伊从裤子袋里掏出了几颗黄澄澄的纽扣说：“这是什么东西知道吗？”

在镇上小学读书的曾经的同学看到阿德古手里的东西不屑一顾，异口同声地说：“纽子吧！”

我老式制服上的铜钮子

阿德古故意把眼睛飘向四周，然后把食指放在嘴边，装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这可不是普通的纽子，晓得哇。这是远洋海员制服上的铜纽子！侬看，纽子上头还有一只锚，卖相就在这只锚上。军装上纽子光秃秃的塑料钮子，勿吃价钿。现在不稀奇了，上海滩上最吃香的东西就是远洋海员的铜纽子！”

远洋海员的制服老式铜纽扣

“侬（你）晓得哇，海员衣裳是双排纽的西装，上有五粒大纽子，两粒表袋小纽子。这七粒纽子是我用一顶绿军帽从冲头手里换来的。冲头他老爸是上海滩上的国际海员，他听了我的闲话，把他老爸制服上的纽子偷偷地割下来，与我交换的。现在上海模子都穿了缝海员纽扣的衣裳。等一息，我就叫阿奶帮我钉在衣裳上，出去兜风不要太拉风啊！”

“这几粒铜纽子有啥稀奇，我老爸衣裳上也有铜纽子。”小毛头轻飘飘地吐出一句闲话。

阿德古把铜纽子放在手里抖豁豁：“瞎讲八讲，这纽子你有吗？勿要掼榔头好哇！这东西只有上海市区海员新村里当远洋海员的才有海员铜纽扣。我里厢头有朋友，他的老爸是海员，乡下头哪能有海员？你找找看，我们村里有哇？”

小毛头看到神兜兜的阿德古本来就有点害怕，听到他讲海员，想讲出来的闲话又缩进去了。毕竟阿德古经过上海市区的市面，信息量非常大，他根本就是眼睛长在额头上，怎么看得起小毛头，一直在乡下头的小朋友不敢跟他辩驳的。

“你们晓得哇，当海员非常吃香的，我到朋友的老爸船上去，他老爸讲一日三顿吃饭不要出钞票，船上每顿有三荤两素一只汤。红烧肉壮得滴油，菜油水十足，吃勿饱还可以添白米饭。值得注意的是吃多了油水大的小菜，小心滑肠啰。”阿德古似乎见过世面了。

小朋友听了阿德古不打草稿的牛逼闲话，嘴巴里厢都馋唠地馋唾水嗒嗒滴。

阿德古魂飞色舞，口喷唾沫：“你们看，海员有海员证，可以当出国的护照，随便开开船就可以出国去了。赚工资外还有外汇，港币、美金懂哇，就是外国钞票，你看到过吗？外国钞票可以买外国人的东西，还可以看到外国的西洋镜。”

站在阿德古边上的阿尼头讲：“勿稀奇，侬（你）晓得哇，小毛头屋里厢猪棚里养的猪猡都是船上拿下来、有一层油的泔脚，每只猪猡养的都是面红荡春，摸在猪猡身上，手上都是猪油！还港币呢，勿出国不就是变戆逼吧。”

阿德古反驳：“小毛头老爸是掏泔脚的，怎能与远洋海员相比？”

阿尼头与阿德古一样大，听到阿德古摆老资格，也不客气地暴露了一个秘密：“阿德古，侬转学到上海学堂较早，对阿奶隔壁邻居不太了解吧。你晓得小毛头老爸做啥的？是远洋船上的水手长！水手长懂吗？有的时候水手长还能在驾驶台掌舵呢。他趟趟出国回到屋里厢，就把船上发的食品大包小包扛回家的。上海人生吃的乐口福、咖啡等，大概你阿德古也没有看到过吧。这还不算，当船在国内跑运输时，还拿了油漆桶顺便拎下来几桶泔脚喂猪猡呢！”

阿德古眼睛瞪得如同铜铃大，觉得吹牛吹得豁边了但不凡精明，马上兴奋地讲：“小毛头老爸还有海员制服吗？精明的阿德古想到的就是铜纽扣。”

被当年年轻人所喜爱的海员制服铜钮子

这个就勿晓得了。不过听侬这么一讲，小毛头即使家里还有铜纽扣也不会给你的。

正在这时候，小毛头穿了他老爸的一套海员制服，把裤脚管卷了起来，袖子管撸起来后才伸出手来，拖手拖脚地走了过来。头上还戴了一顶当年已经绝迹了海员大盖帽。帽徽大得像小毛头的巴掌，上面有金黄色铜丝缠绕的麦穗和一只船锚。

我与两个外孙戴海员大盖帽的合影

“小毛头的老爸就是有制服的远洋海员，屋里厢还有几套制服，衣裳上是铜纽子。”

阿德古看得目不转睛：“小毛头，你要啥讲，我跟你换铜纽子好哇！”

小毛头奶声奶气地回答：“我娘讲阿爸的海员制服是不能交换的。海员职业是金饭碗。我长大了也要当远洋海员。”

小朋友们哄笑：“阿德古，你长大了到工厂里去上班吧，顺便也像小毛头老爸一样拎一桶泔脚回来喂猪猡吧。”

阿德古脸红了但不服气，握紧拳头还想征服昔日的乡下同学：“你们是乡下人，一眼眼也不懂上海人的时髦！不跟你们讲了。”然后怏怏地离去了。

还真的阿德古走后，镇上小朋友也发现社会上的小透乱们（社会小混混）以及一些浪荡模子的中山装上都换成了海员制服上带锚的纽扣。一时间全上海的年轻人都有当海员的理想了，可是门槛太高了，当年的年轻人只能在衣裳缝上海员纽扣过过瘾头。

航海知识：海员制服上缝上铜纽子除了好看大气外，还有其消磁的功能。驾驶台磁罗经附近工作的船长、驾驶员和舵工，如果制服的纽扣是铁的，就会影响磁罗经的精度，发生较大的误差值。但凡船上有磁罗经的地方应该避免带有磁性铁制品和设备。所以海员制服上的纽扣是铜纽子！

磁罗经

在“远望1”号上，为观众们讲解磁罗经的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