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渴（微小说）

渴！渴！
　　 渴到什么程度？渴到大脑都要冒火。我一边开车，一边抿嘴。
　　 我的嘴唇已经干裂，但仍然舍不得喝水壶里的水。
　　 军用水壶就置放在副驾驶座位上。我看了一眼水壶，又看了看里程表，离喝水的时间还差一段距离。捱着点，等跑够了我规定的公里数，才能喝上几口。
　　 这是边远的沙漠地带，水源奇缺。这里隐居着的居民，常年靠军车供水，每人每天供水量严格限定为三斤，其中还包括家畜用水。
　　 我的任务，就是将水源送到缺水的村庄。
　　 按说，军车后面满满一大水箱水，想喝的话，近水楼台，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可是，连部有规定，谁也不允许喝军车上的水。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自然不能破例。
　　 军车，在沙漠惟一的公路上疾驰。
　　 荒凉的大西北，一望无际的戈壁滩。
　　 有许多次，我的脑海里会突兀蹦出王维的诗句：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这里，虽然不是阳关，但比阳关更加荒凉。
　　 这里，所有的生灵都在祈求雨的降临。
　　 但，大半年没有降雨了。
　　 所有的水源皆已干枯，天空甚至没有飞鸟。
　　 我在出发前，排长告诉我，路上可能有抢劫水源的情况发生，让我做好思想准备。
　　 我所经之处，皆荒无人烟，难道会有这样的事件发生？我狐疑地看着排长，心中升起一团疑云。
　　 已经渴到极致。车速稍减，正准备打开水壶，喝几口甘泉。
　　 突然，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忽见斜刺里冲出一头老牛，直接冲向公路，冲向军车。
　　 我大吃一惊。赶紧来个紧急制动！
　　 幸好，没有与老牛相撞。我心里怒火中烧，真想破口大骂这头不长眼的老牛。
　　 可是，险些被撞翻的老牛毫无惧色，用两只犄角死死地拱住车头。在军车戛然而停的瞬间，我被老牛奇怪的举动吓住了。
　　 难道，这头老牛是来寻死的吗？我猛按喇叭，试图让老牛离开。
　　 老牛仅是抬头望着车窗，身子却纹丝不动。我接连按了几次喇叭，老牛却充耳不闻。
　　 我干脆跳下来，大声呵斥、推搡老牛，让老牛走开，老牛还是不肯挪动半步。
　　 我在拖拽老牛犄角时，看见老牛因干渴而裂开几道口子的嘴唇，还有老牛祈求的眼神，突然明白过来。
　　 这难道就是排长说的抢劫水源吗？
　　 人与牛僵持着，对望着，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老牛仍不肯离开。只是眼巴巴望着车上的水箱，又用乞求的目光看我。
　　 排长说，在这之前，运水战士也曾数次碰到过牲畜拦车乞水的情况，但它们没有一头像这老牛如此执著和无畏。
　　 天已向晚，后面的车越压越多，几个司机走过来或扭牛角，或拽牛尾，老牛仍是负隅顽抗，大有不给我水死也不走的架势。
　　 一个司机抱来干柴，试图点火驱牛。牛的主人闻讯而来，抡起手中的皮鞭，朝着老牛那缺毛露皮的脊背上，一阵狂抽。
　　 老牛鞭痕累累的身上，顿时渗出殷殷血迹。老牛哞哞哀叫着，还是没有离开之意。
　　 在这一刻，我的内心被老牛的执着触动了。决计宁愿背个处分，也要给这老牛一盆水喝。
　　 当我将一盆清水摆放在老牛面前时，令人荡魂摇魄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老牛没有将头伸向水盆，而是扬脖回首哞哞吼了几声。随着这苍凉且让人揪心的呼唤，一头牛犊从沙梁背后窜来，猛地把嘴插进水盆，将水吸了个一干二净。
　　 少顷，小牛才抬起头，感激而满足地望着老牛。
　　 而老牛那慈爱的眼睛里，似有浊泪渗出，它伸舌爱抚地舔舐着小牛身上那干燥而缺乏光泽的茸毛。没待牛的主人再挥鞭轰赶，老牛便领着牛崽，走下公路，迎着猩红夕阳的残照，缓缓走入夕阳……
　　 我被老牛母性的伟大震撼了。好久好久，我才回过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