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秀岚表妹（微小说）

摘要：四十来岁的她，白白胖胖的，完全一副生活优裕的家庭主妇模样，如果不是她认出我并喊我，在这样的大街上碰见她，我绝对认不出她来。在我的印象里，只有那个流着清鼻涕、咬着小指头，有着一对漂亮眼睛的怯生生的秀岚。

秀岚表妹比我小四岁，她是一个精力充沛，喜挑重担的人。
　　 童年时，大姨接我去她家玩，她家在湘南偏远的山冲里，下了汽车还要走很远的山路。青石板山路弯弯曲曲的，两边长满了權木丛，这里那里地开着红的、黄的、白的、紫的各种野花儿，偶尔有一只小动物从树丛里惊跑而过，引得我痴痴地伫望。
　　 绕过一个清清的小水库，眼前展现出一个山坳，大姨的家就座落在这山坳里面。那是一片依山而建的土砖青瓦的农舍，其间也夹杂着茅草铺盖的简陋的土坯屋。村边环绕着青青的树木，一缕缕乳白色的饮烟正从农舍屋顶上袅袅升起来，随着晨风飘散开去。大姨领着我跨过一座并不规整的小桥，来到村东头一幢门前有着一口大池塘的青砖瓦屋前。还未进屋，大姨就扯着嗓子向屋里喊：“秀岚，你看谁来了！”应着这喊声，从大门里跑出来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她用一只手撑住门框，张着一双大眼睛，定定地看着我。
　　 不到半天时间，我便与大姨家的四个孩子混熟了。接下来的日子里，每天早上大表姐上山去放牛的时候，我就跟在牛屁股后面到山上玩，秀岚则跟在我背后一个劲地喊：“哥哥，哥哥，等等我。”她人小，走得慢，我有些烦她。
　　 大表姐放牧的是一头高大的母黄牛，我见表姐常骑在它身上，吹奏着自己做的竹箫，很好玩的样子，于是也叫着嚷着要骑牛。表姐便将我抱到牛背上，我叉开双腿，用双手撑着牛的脊梁，乐颠颠地晃动着身子，牛受到惊吓就跑动起来，一下子把我摔在草地上。其实并没有摔着哪里，秀岚见了哇地哭着急急地往家跑。我从地上站起来，拍打身上的尘土，望着表妹跑远的身影直乐！
　　 回到大姨家，大表姐被大姨狠狠骂了一顿。秀岚则汲溜着鼻涕，站在门边咬着脏乎乎的手指头……
　　 再见到秀岚已是四十年后。母亲说秀岚也把家搬到了我们这座城市，她买了房，老公跟她是一个村的，在给人开车搞运输。大概是挣了一些钱吧，所以他们举家迁来城里，过上一种与原来不一样的生活，我为表妹的进城而高兴。
　　 春节期间，我携妻子去秀岚表妹家作客。乘168路公交车过了湘江，在江东火车站前下车，因为不熟悉去秀岚家的路，她与我在电话里说好，下车后在江州大市场门口等着，她亲自来接我们。正百无聊赖地看着马路边那手持五彩气球售卖的小贩鼓动着腮帮子给气球充气，听见有人叫我，那声音脆脆的，清清的，甜甜的，回头一看，是秀岚。四十来岁的她，白白胖胖的，完全一副生活优裕的家庭主妇模样，如果不是她认出我并喊我，在这样的大街上碰见她，我绝对认不出她来。在我的印象里，只有那个流着清鼻涕、咬着小指头，有着一对漂亮眼睛的怯生生的秀岚。
　　 秀岚的家在广东路尽头一幢商住楼的八层上，房子不大，四五十来平米，收拾得倒是挺干净，家俱是按房间格局量身打制的，整个布置虽算不上很豪华，却也体现出富足与殷实的意味，从那一尘不染的陈设上可以看出主人的勤奋与精明，毫无疑问，他们算得上农村比较富裕的一类。
　　 表妹同妻子在聊着些女人们感兴趣的事情，我也与表妹夫有一搭没一搭地谈着不着边际的闲话，感觉十分无聊，索性坐在木沙发上喝茶，默默追忆童年时那个爱哭的小姑娘的影子，可是什么都寻不到了。眼前这个快言快语的发福的妇人，怎么也无法与四十年前那个山冲小女孩联系到一起来。
　　 坐了很久都没有看见表妹那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一问，他们上外面玩儿去了。说到孩子，表妹便乐呵呵地说，我这两个小的不像你们的孩子会读书，他们读不出我也不勉强，读个初中也就算了，今年就让大的出去当学徒，学会早一点挣钱，也好养家糊口。妻子哑然望着她。
　　 前不久，我和妻子无意中在街上遇见秀岚，表妹高兴地拉着妻子的手大声笑着说，真是太巧了，我正要给你们送请贴去呢！原来她的大孩子找好了对象，女方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女孩子本想做人流，秀岚一听坚决不答应，还说如果做人流就别再踏进她家的门，女孩只好依了。于是，秀岚夫妇决定在下个月按照乡下的习俗给儿子办结婚酒。表妹的儿子比我的儿子大一岁，今年也就是二十一岁罢，然而，他却马上就要当父亲了！望着秀岚表妹那满脸的光彩，有一种沉甸甸的东西在我心头颤动着，颤动着……我开玩笑地问表妹：“你自己没有工作，家里就靠表妹夫一人挣钱维持。现在孩子这么小就让他成家生小孩子，以后的生活怎么办？”秀岚笑融融地说：“这有什么担心的，紧一紧就过来了！”
　　 我默默地望着灰白色的天空，心中一片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