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疯儿（微型小说）

　　 疯儿三十六岁那年才见到他的哑巴婆姨。
　　 放羊回家的疯儿，一进堂屋就看见两个女人在炕沿上坐着。一个是前村的巧嘴李寡妇，一个是年轻女子，衣衫破烂却眉清目秀。
　　 李寡妇平时专靠给人保媒拉纤过活。疯儿娘死的早，老爹阎老汉老实巴交，家当就是几亩薄田，二十五只羊。一个家两条光棍，时间一长，把房子住成了猪圈一般。疯儿话不多，老实。也曾有两个女人进过家，第一个女人说了三句话，走了。第二个女人一句话没说完，也走了。自此，疯儿就不再指望有女人进门。
　　 李寡妇说，这个女人是个哑巴，嫁过一家，但是人好，关键是娘家彩礼钱要得少，才两千。疯儿偷眼瞄瞄，发现女人在瞄他，倏地红了脸，耳朵也烫起来。门外的阎老汉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红糖水往里走，打了个趔趄，差点跌倒。
　　 吃过晌饭，疯儿就把十只羊赶到镇上，换成了四千块钱。路过百货商店，疯儿看着模特儿身上一件火红的呢子大衣，红得实在晃眼。疯儿一下就想起了那个哑女人。疯儿咬咬牙，捻出七张百元钞，带回这件红得烧心的大衣。
　　 疯儿和哑女的事情进展得异常顺利。
　　 收到彩礼钱的第二天，李寡妇就把打扮一新的哑女送到了疯儿家。疯儿笑着了，阎老汉却哭了。喜宴上阎老汉喝得酩酊大醉。村里的习俗，喜酒喝了，哑女就算正式进门了。
　　 晚上，疯儿喝得有点多。掀开大红喜字门帘，看到收拾一新的屋子，疯儿的心里突然暖洋洋的，叹口气说，“有女人的家才是个家哪！”火红呢子大衣点着了疯儿的欲火。疯儿急不可耐，一把搂住哑女扳在了炕上。“啊咦——”一声凄厉痛苦的叫声让疯儿瞬间清醒。哑女猛地推开疯儿，簌簌流下眼泪。哑女示意疯儿不再动作，却慢慢地自己脱掉全身衣服。只见她羸弱的身子，到处是交错的被掐过的伤痕，有的已经愈合，只留下浅褐色的褐青色印子，有的外翻着刚长出的新肉。哑女不太丰满的胸脯上，还有几个被烟头烫过的痂子，有一个还渗着着血水。哑女轻轻地指了指微微隆起的小腹，比了一个孩子的手势，给朝疯儿缓缓地跪下来……疯儿想疯，猛地跑出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回来的时候把村里的赤脚医生带了回来。
　　 疯儿的哑妻勤劳贤惠。在新婚的第二天早晨，疯儿父子刚起来就吃上了热气腾腾白面馍馍，喝上了刚出锅的南瓜米汤。
　　 村里人都说是疯了享了福，娶了个好婆姨。阎老汉逢人就笑，腰也直了许多。
　　 阎老汉心情不好是在办事一个星期后。他发现好几次哑女正在吃饭的当儿就捂着嘴干呕，还不断地往茅房跑。只是疯儿高兴得每天像个孩子一样，好像啥也不知道。
　　 很快，哑女就要临盆了。阎老汉把疯儿打发出去放羊。等疯儿回来的时候，只发现躺在炕上目光呆滞的哑女子。阎老汉若无其事地在里屋烧着水。
　　 有人说，疯儿那天真疯了。家里的锅碗盏碟都被摔了个稀烂，阎老汉拦都拦不住。最后，阎老汉跪在疯儿面前，颤抖着拿出六千元，对着疯儿说，“是个男孩，在邻镇的一个村”。六十多里的山路，疯儿来回只用了一个晚上。
　　 哑女是被孩子的哭声叫醒的。哑女笑了，笑着笑着，哭了……
　　 第二年，哑女又生下女儿。
　　 那个疯儿，就是我爹，哑女就是我娘。我就是那一个差点被爷爷卖出去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