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大山的眼睛（微小说）

　　 女孩从城里来，车坐到山脚下就停了，剩下的山路要女孩自己走了。女孩抬头望望，眼前的山高大而又雄伟，一条羊肠小道蜿蜒地通往山里，消失在山上的密林之中。女孩没有退缩，一个人，背着书包顺着小路往前走。
　　 六月，天已经很热了，但大山里还有一丝凉意。眼前树木葱茏，植被茂密。阳光下，山枣白杨，青松洋槐，在深浅浓淡之间，团团簇簇，仿若天成。
　　 女孩沿着崎岖的小道走了近两个小时的山路，竟然没见到一个人，渐渐地心慌起来。还好，当她正为此着急的时候，一座村落出现在她的眼前。徜徉在大山深处的村落，安详而宁静。几只村头游荡的老狗发现了她，开始追逐、狂吠，听到女孩惊恐的尖叫声，村东头一户人家走出一位大妈，止住狗叫，问明情况后，将她带到喜旺的家门口。
　　 喜旺的一条腿不好，一瘸一拐地忙着在门前的空地上翻晒山上采摘下来的草药。见一个陌生女孩前来，他迷惑不解——在这个村子里，平时难得见到一个外人，何况还是个漂亮的女孩。
　　 “是凌飞叫我来的，叔叔。”女孩说。
　　 听见凌飞这个名字，喜旺恍然大悟，神情变得欢快起来：“这孩子，早就说要过来看我们，也不晓得人藏到哪儿去了？”
　　 “凌飞哥！”一个十一、二岁左右的小女孩，边喊边从屋里跑了出来。
　　 “凌飞……他有事来不了啦，让我代表他来看看你们。”女孩低下了头，不敢直视父女俩。
　　 屋里跑出来的女孩不出声了，失望之情溢在脸上。
　　 跑出来的女孩叫朵儿，脸色苍白，左眼有点不对劲，像蒙上了一层白膜。
　　 “噢，你就是朵儿吧？”女孩轻轻拉起了朵儿的手。
　　 “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女孩从身后背包里拿出一个布娃娃。
　　 “这是北京奥运会的吉祥物——福娃，是凌飞让我带给你的。凌飞虽然来不了，但你有什么话可以和福娃说，他一定会知道的。”
　　 “谢谢姐姐。”朵儿接过福娃，轻轻地搂入怀中。
　　 看着朵儿的兴奋神情，女孩的眼里涌出了泪花。
　　 村里难得来贵客，村民们纷纷来到喜旺的院子里。大家帮忙杀鸡刮鱼，殷勤地招待远方的客人，山里人的真诚、淳朴深深打动了女孩，她没有忸怩作态。
　　 晚上，女孩就和朵儿睡在了一个铺上。其实，朵儿的事情女孩早就听凌飞说过，朵儿的眼睛是在一次意外中受到伤害的。在她很小的时候，她妈妈就外出打工了，慢慢便失去了消息。爸爸外出采药的时候，不放心将她丢在家里，就把她带在身边。一次，朵儿不小心，跌倒在刺丛里，左眼出现红肿。喜旺也带着朵儿到医院看了几回，总是不见好，慢慢地，朵儿的左眼无法分辨颜色。朵儿伤心极了，不愿意和人说话。喜旺打听过，治好种病得换眼角膜，要很多钱，望着空空的室内，望着忧伤的女儿，喜旺只能将泪水往肚子里面咽。
　　 一次，喜旺好心从山里采摘了一些野花插在瓶中，朵儿一把取了出来，扔到了地上，说：爸，这些花一点颜色都没有，干嘛要插在瓶里。
　　 喜旺痛苦地闭上了眼，不敢正视眼前的女儿。
　　 凌飞是在一次户外骑行的时候，偶然结识了喜旺爷俩。当时，热爱骑行的凌飞跌落在山崖，深山之中手机信号弱，他孤身一人，困在茫茫的大山之中，又冷又饿，又惊又怕。恰逢喜旺采药，听到了凌飞的呻吟声，寻了过来，看见凌飞满腿是血，人十分地虚弱。喜旺赶紧背上凌飞，深一脚浅一脚回到自己的家中。好在凌飞只是皮外伤，涂抹上喜旺自制的草药，三天就痊愈了。
　　 住在喜旺家的日子里，凌飞与朵儿慢慢熟悉起来。朵儿喜欢听凌飞讲外面的故事，从凌飞的口中朵儿知道了电脑，知道一部手机就可以联系整个世界。
　　 住在喜旺家的日子里，凌飞发现朵儿喜欢一个人站在窗口，茫然的望着外面。
　　 “想到大山外面去看看吗？”凌飞想解开朵儿的困惑。
　　 “不。”朵儿悲痛地摇了摇头，痛苦地跑开了。
　　 女孩没有睡，朵儿也没有睡。两人躺在靠窗的土炕上，望着窗外。山里的世界出奇的宁静，静得仿佛能听到了月光洒落窗台的声音。
　　 “姐姐，你真漂亮！”朵儿小声地说，眼睛里泪光闪闪。
　　 “朵儿，你也漂亮！我与凌飞哥约好了，做手术的医院已经联系妥了,他会在医院等着你。到时候不要怕，打了麻药，就会睡上一觉，醒来了，整个世界都是光明的。”
　　 窗外的月亮很圆很大，皎洁的月光晶莹如水，宛如女孩眼里闪烁的泪花。
　　 第二天一早，女孩醒来发现，朵儿已经不在床上。吃早饭时，还不见朵儿身影，她追问喜旺，喜旺回答说，朵儿经常一大早外出，让她先吃。太阳老高了，女孩准备收拾东西上路，依然不见朵儿回来。朵儿到哪儿去了？会不会有意外发生？喜旺也开始着慌了。这时，有村里人慌忙跑过来，说朵儿困在一棵悬崖边的树上了。喜旺“啊”的一声，慌忙找来绳子，跟着报信人跑了过去，女孩紧紧跟在后面。
　　 朵儿骑在悬崖边的叶樱桃树上，随时都有掉落的危险。喜旺赶忙把绳子的一头固定，一头从自己的腰间穿过，小心翼翼地攀上树干，把朵儿从树上解救了下来。
　　 “你怎么这样不懂事，掉下去命就没了！”喜旺怒不可遏。
　　 “我想姐姐要走了，就想上树摘点野樱桃送给姐姐在路上吃。”朵朵怯怯地看着爸爸。
　　 “朵儿！”女孩想说什么，心口一热，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这孩子，想到什么也不和大人说一声。看，把你姐姐也吓得不轻。”喜旺叔抱歉地朝女孩笑了笑。
　　 女孩笑了。眼光越过父女俩落到了樱桃树上，红红的小果子挤在一起，闪着诱人的光泽，像一盏盏红色的小灯笼。
　　 “凌飞，你做得很对，认识这一家人，是你的幸福，也是我们共同的幸福。”女孩默默地在心里念叨。
　　 回到家里，女孩对着凌飞的遗像说：“我去过山里了，那儿真的很美。”
　　 几天前，凌飞因为一场交通意外而不幸去世了。
　　 按照他的遗愿，家人决定将他的眼角膜捐献给朵儿。
　　 在凌飞的照片前，女孩慎重地摆上了带回的樱桃。
　　 “凌飞，这是大山的眼睛！”女孩轻轻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