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点】今夜无眠（微小说）

今夜注定无眠，为何？
　　 头绪有点乱，是啊，生在升平盛世，又不是身处战乱之地；又不是三无人员，也不是风餐露宿流落街头的乞丐。这又是哪一番的无端杞人忧天？无病呻吟？这是为何？你看你，上有年过古稀的老者，下有嗷嗷待哺的可爱孩童，天伦之乐，何来泪眼婆娑，叹人生苦短呀，这不是自寻烦恼？哎，这人啊。
　　 敏子一口口茶，一个个烟圈，都是莫名的惆怅，在夜的黑中，弥漫。忽明忽暗的烟星，燃烧着空气的虚无，隐隐约约地痛。突然间，对面的墙角黑暗中升起了一个人影，漆黑里透出了他的焦虑，和缓缓的重重的呼吸声。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人的一生有多少个十年呢？兄弟，万一这个单位倒闭了，你怎么办？我说万一。”黑暗里发出冷冷的声响。
　　 窝在沙发深处的敏子，努力在找那个他的面目，但还是漆黑一片，无法看清，心里面觉得有点发怵，头皮发麻，手心发汗，声音有点发抖，“是问我吗？”
　　 “是的，兄弟。”还是那样的毫无表情，冷冷的语气。
　　 “哦，这个我好像没想过，现在工作不是好好的吗？”敏子有点厌烦，“你这烧心不，皇帝不急太监急，有必要吗？”
　　 “兄弟，你看我们都是‘超四奔五’的人啦，上有老下有小，能不着急吗？就单靠那一份死工资，半死不活的，你想过没有，一年下来你还剩下有多少存款？”呼吸还是那样的平缓，不急不慢。“万一你失业了或病倒了，或者你父母小孩子大病一场，你那么一丁点的钱够吗？”
　　 “你谁呀？我们熟吗？我们见过面？”敏子扭了扭有些发酸的脖子，不情愿地抬起那疲惫的软塌塌的眼皮，还是想看清楚他是哪一个，在黑暗中。
　　 “说熟也熟，可以说我们天天见面，只是你没注意到我而已。不用费心思了，你越想见我，离我就更加远。”
　　 “行吧，聊什么好呢？”敏子无奈地瘫坐在沙发上，有气没力的。
　　 “那好吧，我们来到这个公司有十年了吧。”
　　 “是啊，你怎么这么清楚呀？我还有什么你不知道的？”敏子惊讶地瞪大眼睛，瞄了瞄对面的暗夜里的黑影。
　　 “哈哈，这又有什么，你在来到这里之前干过业务，跑过销售，当过一年半载的支教老师，暗恋过一个女孩子，但不敢表白，因为你太过于自卑。”黑暗中的话语有点亢奋，“人家大老远地跑来找你，而你却欺骗她说你出差在外地，其实你就在马路对面的电话亭里，流着泪看着她着急的样子，眼睁睁地看着她远去，最后投入他人的怀抱。”
　　 “喂喂，你是谁呀？我肚子里的蛔虫也没你这么清楚。”敏子更害怕了，蜷缩在沙发一角，不敢喘大气。“难道你是鬼？”
　　 “哈哈，你才心里有鬼。”那语气好像有点生气了，“我们扯远了，言归正传。如果明天你被老板炒鱿鱼了，你该什么办？”
　　 “再找工作呗，再不行就回家种地。”敏子有点赌气，也有点蒙圈。
　　 “你说得轻巧，那你了解过吗？像现在的东部南方沿海等地，很多工厂公司都在转型升级，引进机器人来代替人工，像我们这种掌握单一技能的人，找工作的机会太窄了。”黑暗里的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回家种地，看你那病秧子样，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再说，现在在乡下农村，你零散种地的成本太高了，有时连种子的本钱都挣不回来，做其他项目生意，瞧你那熊样，做任何事情总是慢三拍，人家早就把肉吃完了，轮到你去，恐怕连汤都没得闻。”
　　 “咦，你蛮厉害的，我小瞧你了。你怎么知道我不能干农活呢，你也太狗眼看人低了吧。”敏子有点不服气，差一点吼起来，“况且我还可以动动手中的笔，写写东西赚点外快。”
　　 “嘿嘿，你还不服气，是吧，我才不怕你呢？只有我才为你的不争气着急。你看你，在你们那个小山村里，哪一样不是比别人慢一步。房子是因为你要读大学而耽误十几年，人家都开上小车了，你连摩托车都不会开？你还有脸生闷气，还不服气。我说对了吧，怎么不出声了。”他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像把刀，刀刀见血，捅进敏子心窝。屋里，好长一阵时间，只有喘气声，静得让人发慌。
　　 “你呀，做事做人一根筋，遇事缩手缩脚的，你做事太强求完美了。现在的社会，时间就是金钱，就是财富，什么事都追求一个‘快’字诀。也许你会说你的性格就这个样子，就这个慢性子，就急不来。”暗夜里的他有点恨铁不成钢，语气有点硬起来。敏子还是不敢出声，心有余悸，太不可思议了，啥东西都到不过他的法眼。
　　 “我该怎么说你才好，你眼中别人的慢生活，那是人家有底气的。你看到只是他们光鲜的一面，背地里不知道他们付出了多少的汗水和努力。你醒醒吧，你算个啥东西，顶多算个写作者，写出来的文章，能当饭吃吗？算了吧。你那些所谓的‘文章’平实无奇，自娱自乐还可以，就别拿出去丢人现眼了。要明是非，要明白你现在的处境，要分清主次。”
　　 “求你了，不要说了，在你面前，我就是一个刚出生的小孩子，光溜溜的，给我留一点点隐私吧。你以为我不想吗？不想改变吗？我天天在玩命般，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又如何呢？人比人气死人，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我所涂鸦的文字我明白，那只是自己的心迹罢了，上不了厅堂的。哎，都被你整糊涂了，脑子一片混乱，乱糟糟的。”
　　 “我不是要你丢掉你的爱好与嗜好，谁人不会有一个不可思议的嗜好？或酒或烟，或者其它。酒中见真性，烟里吞吐喜与忧，皆源于心性。我呀，不就囿于那一片片拓片或茶叶，无它就如丢了魂一样，生活无味，生命无可恋。但我知道如何与之相处，恋之但不可迷之，失了个性。”
　　 “我知道我近段时间有点迷失了自我，是因为我心里不平衡，说不出来的感觉，觉得自己一无是处。父母年过古稀了，本该安享天伦之乐，却又为我还在奔波劳累，小孩子又重蹈我的老路成了留守儿童。以为自己的生活是稳定的，可是在真正的变化面前，又显得那么不堪一击。现在，到处都是翻天覆地的机会。什么自动驾驶、量子计算、区块链、增强现实、智能助手……面对这些，大环境的突飞猛进的巨变，内心的激烈斗争与纠结，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有点手忙脚乱的。一辈子稳定的工作，是不可能存在的了，只有不停地学习，不停地变化，才有稳定。停留在原地，只会被颠覆。”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挺直了腰，坐起来了，不再刻意地追问黑暗中的他，不再纠结心中的不幸与失衡。眼观鼻，鼻观心，聆听内心的想法。
　　 “这就对了嘛，我也宽心了。你明白自己所要的是什么，又认清了自己，找到问题的症结所在，我想，并相信你一定找着了解决的办法与路子。”那低沉富有磁性魔力的中年声音又响起，且有些许兴奋的味道。
　　 “中年危机，是选择越来越少。但是现在的选择这么多，机会这么多，哪里还有什么危机呢？固步自封，不敢选择的人，才有危机。主动选择，优于被动淘汰。哪怕有暂时的不适应，也早已做好心理准备，迎接挑战，这将大大增加转型成功的概率，勇敢地迈出去。”敏子也有些激动，不由然而然端起茶杯敬黑暗之魂，不曾谋面的兄弟，“要恭喜自己，感谢自己，感谢你的陪伴与支持，兄弟，干一杯。”
　　 漆黑的客厅里，一片宁静，只听到敏子那心跳加速的脉搏，敲打着夜的黑。他是谁呀？为什么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
　　 突然间，客厅里的灯全亮了。
　　 “你怎么啦，跑到客厅里发什么呆？刚才你跟谁说话？都凌晨三点多了，你有梦游症？”敏子的老婆揉了揉睡意浓浓的双眼，冲着敏子埋怨不断，“神经病，快去睡吧，别想太多了。”
　　 是啊，刚才我跟谁在聊了大半天的天？
　　 夜深人静，敏子却无法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