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守】不错（微小说）

三月的树开始冒绿芽了，人们久等的春来了。 
　　 新调来的王副区长是跟着春的脚步来的，他到任第二天召开了政府口行政事业单位一把手见面会。作为主管政府工作的副区长，当然要先认识一下各单位的一把手。 
　　 会议是下午三点在政府二楼会议室召开的，主要由各单位一把手汇报本单位的工作，气氛和窗外的阳光一样温和。王副区长国字脸上一直挂着微笑，每个人汇报结束后，他就端起桌上的茶杯不紧不慢地抿一口，然后说一句：“不错，不错。”
　　 两个小时会议结束，王副区长让政府办公室主任、扶贫办主任，教育局局长、财政局局长等几个政府大院里的主要部门领导留下来，又召开了一个小会。这次主要是王副区长讲话，他讲起话来清楚地带着一种威严的感情。
　　 窗外的树上陆续飞来鸟儿，叽叽喳喳，吵闹得天色也慢慢暗了下来。王副区长抬起眼皮，扫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清了清嗓子，又强调了几句，随后说：“散会吧！”大家很有秩序地依次向外走。每个人走到门口时有意识地回过头来，向王副区长点一下头，送个恭敬的笑脸。
　　 “陈远留下。”陈远惶恐地停住脚步，看了看叫住他的王副区长，心里忐忑着，他猜不出王副区长为啥叫他留下，额头渗出一层冷汗。
　　 “小陈，来坐下吧！”王副区长微笑着向他招了招手。陈远听到王副区长亲切地叫他小陈，激动得膝盖发软，脚步移动时差点跌倒。
　　 王副区长端起茶杯，缓步走到陈远跟前。陈远刚挨着椅子的屁股腾地又弹了回来，站起来的他比王副区长高出半头，他又微微弯了一下腰，把一旁的椅子挪了挪，伸手请王副区长坐下。王副区长抬起手，上下晃动了几下。陈远听话地又坐了回去。王副区长慢悠悠地踱着步，陈远诚慌诚恐地坐着，两个人聊着工作，也聊着人。
　　 “咚……咚……”墙上的挂钟响了，王副区长抬头看了一眼说：“已经七点钟了，走吧！”
　　 “王区长，今晚我请你吃饭。”陈远直接把前面的副字取掉了。还没等王副区长说话，他又赶紧补充了一句：“我自己请您！”他是想告诉王副区长，他不会用单位公款。
　　 “不了，你嫂子在家专门给我做饭，她这两年是我的专职保姆，有机会让她给你做顿拿手的红烧肉，呵呵呵……”王副区长爽朗地笑了笑。陈远受宠若惊，眼睛里充满了亮晶晶的东西，心里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激。声音颤颤地说：“哪敢让嫂夫人给我做饭？改日我登门去看望嫂夫人。”陈远起身离开座位，曲着腰跟在王副区长身后保持一步的距离向外走。
　　 “对了，你爱人在哪工作？”王副区长突然转过身问他。
　　 “在审计局。”
　　 “不错，不错！”王副区长微笑着拍了拍陈远的左肩，迈着矫健的步子走出会议室。
　　 陈远用手抚摸着左肩，沉浸在王副区长手的余热中，半天才缓过神来。新来的副区长对自己这般热情，陈远感受到另眼相看的荣耀。他反反复复回忆着王副区长口里的“你嫂子、给你做顿红烧肉”，王副区长是和他称兄道弟呢，心里像蜜一样甜，下楼的脚步轻盈如飞。政府办公室主任再有一年就退二线了，这个位置好多人包括他在内梦寐以求。如果能靠上王副区长这棵大树，说不定……他乐得笑出了声，得意地哼唱起来：“走在希望的大道上，我们的明天比蜜甜……”
　　 自从这次会议后，陈远一直想去王副区长家拜访。他不是为了吃红烧肉，而是想送礼。当他苦思冥想送啥合适时，妻子打听到的消息给他泼了一头冷水。王副区长是一个清正廉洁的官，他来区上之前是某国企的二把手。企业优化组合时，第一个让自己的老婆下了岗。陈远打消了去王副区长家的念头后，便往他的办公室跑得勤了，工作上更是常汇报常请示。王副区长每次都会微笑着表扬他：“不错，不错。”
　　 一年后，陈远没有当上政府办公室主任，反而被调到老干局任局长。谁都知道老干局是区上最没有实权的单位。陈远喉咙就像卡了一个鱼刺，吐不出来，咽不下去，还时不时会刺得生痛。他心烦意乱地去找岳父诉说。岳父在官场一辈子，官不大也不算小，退休后过起了隐居生活，整天养养花，写写字，大门不出，啥事都不过问。陈远把自己的事唠唠叨叨说了三遍，岳父才放下手中的毛笔，对他说：“第一次见面会区长留你单独说话，因为你是人事局长。区长的老婆没有工作，你人事局长不操心？”
　　 陈远恍然大悟，用拳头使劲地砸着自己的脑门：“唉，我真笨。听王副区长说不错，实际是错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