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送生（小说）

年关将至，老高望着窗外飘着的那些像揪片一样大的雪片子发起了愁。
　　 儿子打电话说工作到了年底就越发忙了，如今儿媳妇肚子里又揣了高家的孙子，眼瞅着就要临盆，雪下的这么大，恐怕今年就不能回家陪老爹过年了。
　　 老高在电话里告诉儿子，回不来就罢哇，可不敢硬上路，路上滑溜溜的，出点儿事情可不是闹着玩的。未了又隔着电话对儿子千叮万嘱：千万照顾好燕儿，宠着伢孩，让着伢孩，别让伢孩着了气受了累，怀孩的老婆们最不容易了。
　　 话虽这么说，老高心里终究有点不是滋味。三十年了，看来今年要一个人过年了。
　　 切完草喂过牛天已经擦黑。老高掂了一瓶高粱白去了隔壁的老谢家。老谢家老婆看着老高来了赶忙把他让在里屋，做上了老高爱吃的菜。自打老婆走后，老高可没少在老谢家蹭饭。
　　 老哥俩盘坐在炕上喝起了酒。老谢家年货已经置办齐全，各种吃食把屋子里挤的满满当当。老高目光突然落在了屋子里一样东西上，往年的记忆便像潮水一样涌来。那是一颗西瓜，又大又圆。凯儿他妈生凯儿那年也是这么一个腊月，常常念叨着想吃西瓜，可在那个年代，寒冬腊月上哪里弄西瓜去。
　　 唉！一晃三十年了，不知道现在自己这副老汉汉的样子如果站在凯儿他妈面前，她还能不能认出自己。想到这些，老高思绪万千，瓶里的酒却下得更快了。
　　 狗突然咬的厉害，激烈的犬吠让这小村的夜更显幽静。仔细一听，是自家大黄的声音。老高匆匆披衣回家，抬眼一看，却愣住了。
　　 门口站的是他儿子凯凯和身形已经笨重不堪的儿媳妇燕儿，寒风凛冽，小两口提着大包小包东西站在门口被冻得直哆嗦。老高嘴里埋怨他们不该回来，却背着他俩偷偷的抹干了眼角。
　　 燕儿亲亲热热地拉着老高叫爸。那晚，一家子围着火炕热热闹闹地拉了好久的话才各自歇下。
　　 半夜老高迷迷糊糊的，突然听到凯凯那厢嚷嚷起来，随后就是燕儿一声更比一声痛苦的喊叫。老高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一定是小俩口一路奔波，孩子要提前出生了。想到这儿老高赶忙发着他那辆平时拉牛用的皮卡，载着凯凯燕儿往段村赶去。
　　 看着已经疼得缩成一团的燕儿，老高的心揪成了一疙瘩。
　　 三十年前，也是这么一个滴水成冰的腊月，凯凯娘生凯凯的时候在炕上扯着脖子足足喊了两天两夜，第三天村里的赤脚医生才让老高找车送凯凯妈去段村的医院。
　　 那个时候哪里有现在这么方便，全乡也只是公社有一辆车，一路坑坑洼洼，泥泞难行，还没到段村凯凯就被颠出来了，而凯凯娘却没能支持到医院就在老高的怀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老高脚下的油门踩的更猛了，防滑链砸在结冰的路面上发出刺耳的“咔咔”声。但好在村里到段村的那股大路几年前已经修的宽敞平整。“老天爷呀，一定要保佑俺凯凯家的母子平安呐，她婆婆受的那些罪可别让俺燕儿再受了呀！”老高在心里一遍遍地呐喊着……
　　 三十年前送凯凯娘去医院一上午都没到的路，如今送燕儿只用了半个来小时，到了段村医院，医生护士早已准备好推车在门楼等着，燕儿一下车一分钟也没耽搁，一群医生护士就呼呼啦啦把她推到了产房。
　　 不一会儿凯凯就给老高带来了产房里的好消息，燕儿刚刚生了一个足足八斤重的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老高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靠着医院的墙根软软地出溜到了地上。不争气的老泪再一次顺着指缝流了出来。
　　 自打凯凯娘走后，老高就没在段村好好逛过，虽说这两年养牛也挣了不少钱，但是段村这个伤心地，老高始终不愿意多来。
　　 现如今可不一样了，燕儿生了大胖小子，这对老高家来说可是天大的喜事，老高决定在段村城里好好逛逛。
　　 老高出了医院沿着粮食局的巷子往下走，要了碗炒灌肠，一边吃一边细细地观赏这久违的地方，一不留神段村已经变化这么大了，四周都是新建的高楼，不远处还开了好几家大超市，比起三十年前可真是天上地下。
　　 路两边已经摆满了各种各样只有在过年才会出来的摊子，大红的春联喜气洋洋，刚出锅的抓钱还冒着腾腾热气。年味，已把段村这个小城塞得满满的了。
　　 老高摸游着就走到了一个叫家家利的超市，超市旁边是家金店，老高走进去毫不犹豫地花了一万块钱给孙孙买了个刻着“长命富贵”的纯金锁锁，希望小孙孙这辈子平平安安无病无灾。
　　 老高听别人倒歇，文化园今年还要办灯展，来自花灯之乡四川自贡的三十多名师傅在已经来了，正赶制大型花灯。老高心里无限向往，今年恐怕是赶不上了，等明年，一定要抱上孙孙来段村文化园看花灯！
　　 回去的路上，老高看见街边的水果摊子上大西瓜随处可见，不知为什么，他总想买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