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情】找一根绳儿（小小说）

一
　　
　　 退休了，有很多事要做，却又不想做。不做，并不表示我空虚和迷茫。
　　 “寂寞了吧？”曾经的同事在群里撩我。他说：“你退得太急，就留给我们一个句号。”
　　 我回：“嗳呀，你这话好有诗意，俺要把它写进书里。”
　　 他回了一个笑脸，继续说：“要不再回来溜一溜，党和群众真不希望你成天没在一日三餐饭里。怎样，最近厨艺大长吧？”
　　 我回：“厨艺？那是天生父母遗传，用脚都能挠出美食。”
　　 他回：“恶心，你弟媳在旁边说你恶心哩。”
　　 “你媳妇在呀？替我问她好。”我回。
　　 他回：“你妈的把字打错了，你要我问她奸。”
　　 我发了个坏笑，回：“奸就奸呗，你又不是奸不动？”
　　 “狗日养的老梁，你还是那么坏。”显然，这是他老婆的口吻。
　　 于是，我就撩她，说，弟妹，你也把字打错了。
　　 好一会儿，没回。
　　 末了又跳来一行字:”你撩她作什？看把她急的。”
　　 我回：“呵呵！”
　　 其实心里却有些感动。哦，顺便告诉你，微信对面的朋友叫杨强，我曾经的工作搭档。在单位，我是分站长，他是我的搭档。另外，我俩还是文友。
　　 当时，在文学界流传这么一句话，说是前世有了过，今生搞创作，搞又搞不出，甩又甩不脱。我想大约是说的杨强。
　　 嘛，你问我么？在文学的道路上，我是个半吊子货，一生才发过两篇作品，靠自己，在《女友》杂志的征文中得过二等奖；靠老师，在他主编的杂志上发过中篇。那年月，能在省级以上的刊物发文，是很容易走上领导岗位的。最不济也能混进宣传部门。我不幸成为前者，然后又不幸成为下岗人员。
　　 下岗后，我曾想过不管不顾，放下所有，然后在文学道路上拚个三年五年，或者能写出个作家什么的。我的想法被我的老师止住。他说，不是怀疑你写不出来，却是这条路太难，现在省市作协的会员好几万，更不谈全国，僧多粥少，能数出来的杂志就那么多，他们都张着嘴巴等着哩。更何况我将退休，不然带你走一程。
　　 听话听音，诚然，我是理性的，真还不敢用我的家庭去赌。那么路在何方？
　　 流星划过夜空有个轨迹，如我般混迹于社会的各个角落。我做过餐饮，卖过服装，在合资企业打过工。最不济时还在某某街上兜售过黄碟。最后，在城管的追击下，我躲进了报社。讲好听点是报社，其实就是报刊发行站。既便如此，他们一开始并不想收我，说我不像搞报纸的。于是我求他们让我试一下，不想这一试就试了十七年。
　　 进报社的第七天我就出了一个事故，有千老红军通过市长热线投诉了我。他说没有收到报纸。嘿，这个老红军就是杨强他爹。正而八经，我也是那时认识的杨强。
　　 老红军，市长热线，粘上哪一条都足以开除我。然而，长期的"革命战争"锻炼了我。我当即拒绝了发行站领导要赔我一起上门道歉的安排。那天，我去报摊买了两份报纸，到了杨强他们家楼下，我投了一份报纸进他家报箱，然后拿着另一份上了门。老红军想来是接待不了我，他躺在床上只剩下眼珠朝着我一轮。那时，杨强这狗日的倒朝我凶巴巴。我笑着对他道歉，递完烟卷再道歉。记得那时他挺轴的，死活不愿放过我，定要我赔偿误时损失，还有什么精神损失，否则，要告得我家破人亡。当然，还有报社，当时他用了一个词，灰飞烟灭。听罢，我气得快要往后摔四个跟头。就在那一刻，我发现他家桌上摊开的方格纸，猜想这家伙是个爬格子的货，于是笑着赞道，兄弟，你好有文采呀！话一出口，突然发现他妻子给我使眼色。我却不管她，依旧"毫不留情"的赞扬他。同时不失时机的表明了我的身份，毫不顾廉耻吹嘘本人对文坛的贡献。他屈服了。这傻子还真在某某杂志上看过我的小说。他让我拿身份证出来验证名号，确认是我后，他替我抱憾说，有这做什么报纸？说完，扔下我不管，只顾在屋里转圈。
　　 我趁这档儿，立刻去找老红军解释，老红军说电话是儿子打的，他也理解我们的不易。于是乎，我将时才布的局抖了出来，我问，老先生你家除了这份，还有别的报纸吗？他说没有。我就说，刚才上楼时，摸着您的报箱里还有一份报纸，是不是我送了，却错过时间？听我这么说，老红军忙让他儿子同我一起去看。果然，他又拿到一份同样的报纸。我对杨强说，莫非就在你打电话的前后我送了，你却不知道。
　　 那天，杨强对我承认了失误，并打电话到报社进行了道歉，同时也被他父亲臭骂了一通。后来我才知道，他父亲骂他不是就事认事，而是借题发挥。试想，近四十岁的儿子百事不干，成天宅在家里啃他，他能不烦？
　　 二
　　 彻底了解杨强，还是在他们街坊的一个小木亭边碰见他妻子。这个女人叫鲁小莉，农村人，当初嫁给杨强，全是冲着他家能解决她的农村户口。现在，她男人不出去做事，只好自己在街坊里搭个缝纫摊，帮着邻居缝补赚几个小钱。先前，杨强是有工作的，下岗下灰了心，认定自己是文曲星下凡，众人却瞎了眼。便极想搞出点东西证明自己。可他的家庭又不允许埋伏下来。按理说他爹四百多元钱离休费是足以支撑这个家的。(那时我们每月才百十元工资)。然而，他爹在他娘去世后找了个比自己小三十岁的女人，也就是杨强的继母。实话说，那个女人跟杨强同年，甚至还小他月份，那么，杨强是不可能认她做妈的。父亲动得时，女人还在杨强眼皮底下晃，后来卧床了，那女人就雀儿似地飞不见踪影，但她也回，每月只回一次，那就是向老红军要生活费。红军不欠老百姓钱，更何况一日夫妻百日恩，她的身边还带着杨强的兄弟，分一半工资给她，理所当然。
　　 其时，鲁小莉对我讲述这些时，已然泪如雨下。她说，他既使不对我看，为了孩子，也应该出门了。这下可好，稿子写了半房间，寄了退，退了又寄。光邮票钱就去了不少。他还抽烟，往死里抽，挡也挡不住，说是抽烟便于思考，抽烟可以找到灵感。
　　 出于好奇，我对鲁小莉说，你能不能偷偷将他写的拿来我瞧一瞧。
　　 鲁小莉喜道，那感情好。
　　 于是，我就拜读了杨强的大作。他不来小的短的，开篇就是大部头的东西。有一回我读着读着，就读出了稀奇古怪，譬如前面写的某个人，后来就莫名其妙的消失了。然后，我综合上下情节找，终于明白他写着写着就把那人名字给改了。我还发现，其作品大多是跟风的，即所谓紧跟形势不掉队，为了需要，他可以把一个完全不能翻身，且无法发光的人物正能量化，太假。我忍不住用笔圈道:你这是逼着太监生儿呀！
　　 为了我的这个圈，他把鲁小莉打了一顿。那么，鲁小莉再也不敢拿他的东西给我看了。但是，却对我提出一个请求，她让我把他男人带出去。我对她说，小妹，我可是在做报纸呀。她说，做报纸怎么也比不做强吧。何况你现在不是做得挺好。我知道她说的挺好是什么意思。那时，由于我表现突出，且
　　 在订报和处理疑难杂症上有一套，被公司提为了分站长，这样，她就认为我有能力解决他男人的工作了。
　　
　　 三
　　
　　 现身说法，举例说明，这是能眵打动人心的最好方法。那时节，我在前面拉，鲁小莉在后面推。我放出饵说，在报纸干离文坛近，再就是我确实在报纸副刊上发了一首小诗。通过做报纸，我还凭自己供养一个大学生，云云，的确，我女儿上大学的费用全是我包了。
　　 杨强终于被我说动，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像个卖保险的。成这一单好难哟！
　　 其实，搞报纸发行也是一份高难行业，逃汰率非常高。首先，你得做好投递，不然客户投诉了，就得罚款。这还不是最难的，难的是要找人订报，旧的要护住，新的客户要开发，两项完不成，你就别想拿工资了。
　　 像杨强这种死个性，我真怕他待不到两月就会被逼走。常言道，管闲事就会落闲事。我想我不亲自带他，他会死得很惨。
　　 为了让他不输在起跑线上，即处理与订户的关系，我忍痛将处理他家投诉的真相告诉了他。他当然会骂我。我笑着问他，你当时服不服？他说服。我说满不满意？他说满意。我教授说，这不是欺骗，是善意的谎言。他说谎你妈个巴子。末了就是领他出去订报纸。上阵前，我先传他方法，那就是跟客户见面，首先要找准赞美点，人漂亮赞美人，人不漂亮赞美她的气质，没有气质就赞美她的家俱，甚至于锅碗瓢盆。高兴了，单就好签啦！
　　 狗日的，他真坏，那天他找了个最难的扔给我。的确，那个订户他也去找了几回，人家很巧妙的把他打发了。
　　 果然，我们去时，那个准老年妇女很不耐烦的说，怎么又来了。我使眼色让杨强不要作声，然后笑着对女人说，姐，不是来找你订报的。她听我喊她姐，喜上眉梢道，要死哟，我有这年青么？我说，您不就四十来岁，不叫姐还想做我妹妹呀！老子一下把她说小了二十岁。她又喜道，嗳呀呀，你真会说话，老实讲到底来干啥？其实，她是明知故问。我笑，听说您家的狗儿要下崽了，它那么好看，我想跟你讨个狗娃回去，不知可以不可以？她笑着连连答道，当然可以，当然可以。就是这几天的事。啊，还有，你要拿狗娃的时候，联着把我家的报纸也订啰。我说谢谢姐。她咯咯笑道，别叫得难听死的，叫阿姨，叫阿姨。
　　 那天，杨强和我一起回时，他说，你是真的不要脸。
　　 我回，老子这是敬业。
　　
　　 四
　　
　　 一张白纸可以画出更美更好的图画。带过新人的都知道，越是什么不懂的越好带。杨强出师了。几经磨练，这小子变得比我还油。还美其言曰，我呀，都是被你带坏的。
　　 你这么说，好像我这人特别坏似的。我笑。
　　 怎么不是，你哄我说可以在报上发文章，至从跟你做了报纸，我根本没时间拿笔。
　　 其时，后来杨强的名字真了报纸。九八年抗洪，杨强在送报时为救一位触电倒在水凼中老者，自己还丢了一只手膀。这一说怕有十多年了。
　　 那边，杨强的微信刚断，又有人打电话过来。我心道:今天好热闹。瞧了一眼显示，哦，是她！"红衣女侠"。这是我在报纸上"吹嘘"我的三位优秀投递员中的一个。"红衣女侠"这个名字还是我给取的呢。想听她的故事吗？别忙，等我找根绳儿将他们的故事珠一般串起来，一起呈给你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