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寻】唐麻子摆摊（微小说）

巷子口走过来了秦大妈。身后的夕阳，高高远远地把她的茼子裙都晃变了形。当然，连着变了形的还有她的脸。如果街口是枚手机屏，秦大妈就是抖音第一人。倘若配有音乐，那就更像了。
　　 她边走边握着手机瞧，不时发出嗄嘎的笑声。这会儿，她又把手机捧着给人看，嘴里还骂，瞧瞧，瞧瞧，这老狗日的真会做生意。
　　 人就瞅着视屏说，这不是唐麻子么？他也上天桥了啦？
　　 秦大妈使劲点头。笑道：“都去瞧瞧，老东西真有办法，看得我都想上去拧他的麻脸。哈哈哈。”
　　 秦大妈嘴里说的唐麻子，其实就是我的同学唐家旺的亲爷爷。老爷子今年七十三了，却总不肯服老。从我们小时候起，就总看见他搬张小桌一把靠椅，独自坐在巷子口那喝酒。一喝就喝了二三十年。唐老爷子喝酒极不讲究，有肉有鱼更好，若没有，阉菜咸罗卜也能搞两杯。他不喜欢吃油炸花生米，认为那东西不吉利。其时，若有人恨极某人，就会说，怎么不去死，让警察赏你一颗花生米。此“花生米”就是子弹头。
　　 唐老爷子就会想，一颗就够呛，还吃那许多？
　　 于是，街上同辈人就捉他软处挪吱他。说，唐麻子，吃花生米，你是够条件的。五号的张小龙是你打残的吧？还有前街的刘二傻子，后街的齐宝山，都被你打过。
　　 唐老爷子听了就翻白眼凶道：“谁叫他们嘴欠。”
　　 人家就笑。说：“不就是喊你麻子么？麻子有什么不好？雨打沙摊万点坑，你是稀罕物呀！”
　　 唐爷一听就烦了。骂，稀罕尼玛个逼。稀罕！骂着，手上的酒杯就向那人甩了过去。
　　 那人不恼，边笑边往后退。消失前，恶毒的说道：“麻子，老子要把你嫖婊子的事告诉你婆婆。”
　　 唐爷一听就傻了，僦在那发半天愣。这可是原则问题呀！他想。
　　 其实，谁也没告。他嫖娼，满条街都知道，就他老伴还蒙在鼓里。
　　 唐爷的儿子死得早，儿媳妇跑了反，只留个孙子在两老跟前。现如今，重孙都五六岁了，孙子一家就是扒着他不肯走，像一窝蚂蟥。唐爷给他们都编了号。孙子，蚂蟥一号。孙媳妇儿，蚂蟥二号。重孙，他先是未编，可这小家伙坚决要求，他说，我爹娘都是蚂蟥，我也是。
　　 唐爷就说，那不是什么好东西，也要？重孙说，要，要，我要嘛！
　　 前段时儿，城里发了新冠病疫，封城。孙子一家关在屋里就关懒了，谁也不想出去。唐爷当然会问，不去上班啦？孙子孙媳总以没来通知为由，进行搪塞。
　　 唐爷就说：“没来通知就干等着？天桥那，别人都去摆摊，你们也没说去试试。”
　　 孙子反驳道：“试什么试？我们是干那事的料？要去你去，烦不烦！”
　　 唐爷一听就来了气。愤忿道：“去就去！现在不收摊位费，没有城管捉，老子就不信会亏！”
　　 老爷子说去就去，这就有了先前秦大妈傻笑的那一幕。
　　 出于好奇，这天晚饭后，我转到天桥那。
　　 嗬，这里人山人海，地摊一个挨着一个，卖什么的都有。其情景，比疫前还要热闹。我有心无心地转着，这瞄瞄那看看，其间，不时有老板过来拉拢我。那边有个贴手机膜的，正要凑上去，突听对过有人喊，扭睑一瞧，正是唐爷。口罩都没戴。
　　 我装着挺惊讶的问：“老爷子，您也在呀？”
　　 他没起身。直了直腰背笑道：“不来怎办？家旺不比你，狗日的懒惯啦！……”
　　 我笑着截住他的话说道：“怎样？好卖吗？”说着，就顺手拿起他摊上的一只墨镜瞧了瞧。
　　 他闻言笑道：“还行。”说着，带有眩意味的膘了一眼摊边搁着的一块木牌。
　　 我的目光就被引到那牌上。只见用楷书写道：老头老太太，不赚钱。中年人，八折。年青人，九折。美女，不打折，另加十元。丑女，白送。
　　 我看完，也同秦大妈一样大笑起来。问，这行吗？
　　 唐爷亦笑。说道：“怎么不行！一个白天，我净赚美女的钱来者。”
　　 我笑着摇头。
　　 唐爷正色道：“怎么，不信？上午，这里来了一对男女，我让女的摘了口罩让我瞧。她摘了。我想这回亏定啦，就拿了眼镜递给她。那男的问多少钱？我正准备说不要钱。男的掏出五十元丟在摊上说，不用找啦！当时，那个女的不知有多激动，起身就抱着男的啃了一口。按他付的钱数，她尼玛属于大美女呀！哈哈哈。”
　　 我笑。赞道：“老爷子，真有你的。”
　　 唐爷自豪道：“十个麻子九个妖，我老唐这张脸不会白麻的。”
　　 我听他自己调侃自己，且又是敏感话题，我忙错开了说也要买一副眼镜。挑了，准备付钱，他死活不肯收。于是，我按标你把钱放在摊上，慌慌忙忙的就离开了。
　　 身后，他仍在大声喊。我远远地抬手摆了又摆，一路不停，便朝着灯火阑珊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