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枫】生死对峙（微小说）

　　 西风烈，残阳如血。
　　 四爷从大山高峰走到山坳，忽然眼前一闪，顿时头发根根竖立，浑身冷汗自冒，土铳刹那间端起，瞄准前方，右手食指紧扣扳机，却不敢扳动。山坳东南二十米处，一棵老松树下，蹲只硕大金钱豹，它抖动着金黄的毛发，瞪着眼珠子，正怒视着四爷。
　　 四爷是鲁家村一名出色的猎手，枪法奇准，有百步穿杨之能。旧年，一群不知来路的土匪，入侵鲁家村。匪头骑一匹黑骏马，率一队扛刀持枪匪徒，气势汹汹奔至村口，不及他们下马，只听一声枪响，黑骏马嘶鸣啼叫，四蹄蹶起，掀翻匪头。原来是四爷站在村前大槐树下，一铳打中黑骏马尾巴尖儿。匪头见状，从地上爬起，领着匪徒扭头逃之夭夭。
　　 年轻时，四爷爱和同村几个伙伴上山打猎。只要他枪响，那些个兔子，獐子，麂，没有不应声倒下的。有一回，两只兔子并排奔逃，四爷开枪打死一只，打第二只时，没了铁珠子，情急之下四爷开了个空枪，不料第二只兔子却一头栽倒在地。
　　 随着年岁增长，四爷的眼晴开始有些迷糊。前些年，在村西辛一岭，他把一个在灌木丛蹲号子人的屁股，当一只白兔子打伤后，封枪了。再和老伙计们上山，都是围猎。他认得动物进进出出柴杂的路。一只小东西从哪进哪出，那路径，他辨得八九不离十，吩咐伙伴们封住进路，守住出口，大有收获。
　　 这次远离村庄，来大山打猎，是老伙计们怂恿的。老伙计们说，老四，封枪多年，进大山去试试手气，玩最后一把，无所畏惧，无憾今生。四爷眯眼一笑，得嘞，当年连土匪都不怕，还惧怕啥子呢。
　　 没想到最后一回，却是与一只豹子生死对峙。四爷知道，此刻他既不能抠动扳机，也不能退缩。枪响，一铳打偏了，或者就算打准了没打死豹子，都会激怒它扑食自己；退，更是示弱，是把生的机会拱手让给眼前这只虎视眈眈的动物。
　　 老四。四哥。四爷。
　　 夜色苍茫。老伙计们的呼叫，在头顶此起彼伏，真真切切，四爷凝气屏息，不敢有一丝回应。他左手托枪，右手食指扣住扳机，双目直视，犹如一尊雕塑立在豹子面前。
　　 山风猎猎。金钱豹那一身褐色的圆形斑纹随风波动，展示着它的敏捷凶猛。它怒目圆睁，蓄势待发。它警视着眼前长长的黑色的枪杆，警视着枪杆后面那一睁一眯的枪眼。
　　 金钱豹一矬屁股。
　　 四爷一紧手指。
　　 枪响了，闭目朝天一铳。硝烟散尽，四爷睁开眼，只见金钱豹已调头走向大山深处，屁股后面不知何时跟着一只小豹，它们一前一后，安祥地走在血色黄昏中。
　　
　　 2020.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