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新】卫海庆殿（微小说）

一
　　 集市上熙来攘往的人如临大敌，一股势力在人群里横冲直撞，强收保护费。但凡迟疑或抗拒者立马还以颜色。针、线、笸箩乱空飞舞；鸡、鸭、鹅等惊恐地扑棱着翅膀，人们唯恐避之不及。
　　 集市一隅，有个卖柴火名唤王庆的人，因拒交，被他们乱鞭殴打着。
　　 “光天化日之下，休得造次！”当他们准备取其性命时，一个侠义女孩出现在他们面前。
　　 “天下人还没有谁敢对本龙王太子我这般无理，你是何人？”那人盛气凌人地吼道。
　　 “本姑娘还是炎帝的女儿呢！”女孩嗤之以鼻，“既然你是龙王太子，本应护佑黎民，何为祸害苍生？”
　　 一群帮凶怎么能容忍自己的主子被这般羞辱，施之乱鞭如雨。那女孩跳跃腾挪，应付自如。片刻间把他们一个个打得落花流水，哭喊着狼狈逃窜。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人边跑边回过头来，撂下一句狠话。
　　 “你没有事吧？”女孩扶起惊魂不定的王庆心疼极了。
　　 “多谢您出手相救。”王庆向前深施一礼。
　　 “别！你、我本是缘定今生。”那女孩羞得满脸通红，又不得不一吐为快，“我师傅赤松子料到你今天有难。我不出手，你将横尸街头。特此派遣我搭救于你。”
　　 那一刻，烈日炎炎，兰花冉冉，菩提树枝繁叶茂。王庆望了一眼，很是自嘲。眼前的女孩娉婷动人，一如天仙玉容，怎奈得自己仅是世代樵夫，不免仰天长叹。女孩没有任何芥蒂，粉面含春地抿嘴一笑。
　　
　　 二
　　 事情的发展总是不尽如人意。在他们情意缠绵，准备着手张罗婚典大礼的时候，龙王太子因怀恨在心，趁那女孩在海里洗澡之际兴风作浪，将她淹死在大海里。从此，王庆终日面向大海，以清泪洗面。那女孩变成了一只鸟，取名精卫。她知道自己仅是一魂魄，无缘再与他做夫妻。为了填充强烈的思夫之情，也为了不让龙王太子再荼毒生灵，每日视王庆的身影而不见，衔来石子、树枝，从他身旁经过，投向汹涌的波涛，发誓将大海填平。
　　 三生石上缘梦缱绻，又遗憾千年。王庆是参天大树，那女孩是站在树荫下翘首盼夫的身影。
　　 又不知经过几世几劫，王庆投胎权贵之家。他们家族的权势无人能及，他父皇坐在宫殿龙椅之上指点江山，而他是一国储君。
　　 当王庆知道无数次从他身边经过的精卫鸟其实就是他缘定女孩时，痛惜万分。总是到晚上的时候去看海。每每深夜与她相拥才是他最幸福的时候。
　　 “王庆，不要再来这儿了。你已经是一国太子，而我仅是一个填海遥遥无期的小魂魄，咱们无法再续前缘。”有一天晚上，精卫鸟填了一天的海，幻化人形，见到王庆时，已累得精疲力尽。她也日日企盼看见王庆的人，又自知他们来自两个不同的世界，身份也大相径庭，悲痛也毫无办法地说。
　　 “不要这样说。”王庆赶紧捂住她的嘴巴，凝望着她眸子里深情而绝望的泪滴，紧紧地抱着她。
　　
　　 三
　　 “今年的徭役不能免，赋税不能减。”他的父皇看了一眼丞相的奏折，很是反感，“你从来都是报忧不报喜。”
　　 丞相见皇上如此说，又小心地偷窥了一下站在两旁一个个缩头缩脑的大臣，轻轻地叹息了一下，手捧着笏石，半弓腰，无可奈何地低着头退缩回来。
　　 “我知道，这些年征战、基建，百姓疾苦。可是，没有这些，那来的朝野昌明隆盛，百姓安居乐业？”皇上甩了一下衣袖，“诸多蛮夷都想称霸一方。突厥跃跃欲试，谁是省油的灯？”
　　 众人面面相窥，不再言语。
　　 “王庆，相国我们共同商议，唯你继承宏图伟业，将来必是瀚海长松。没有建树，怎能服众？”他的父皇回头望了一眼大殿之上浩波青天图，依然壮志凌云。他想把他的枭雄伟略复制到下一代，“寡人执政以来，四海安宁，膏毓沧桑。恩泽八荒，日月可鉴。可是西南蕃国竟无端催吾狼烟，欲颠覆吾朝政而后快。寡人想御驾亲征，朝中又不可一日无主。朕派你去平定战乱，攘除奸凶，何如？”
　　 “儿臣当替父皇解忧。”王庆赶紧抱拳躬身。
　　 次日拂晓，王庆披挂盔甲、战袍，手提银须夺魂枪。一骑良驹带领数以万计的精兵强将浩浩荡荡沿途向西南进发。所经之处，声势震天。
　　 “我们都是血肉之躯，都是为人之子，为人之父，为人之夫。谁不想安安稳稳地坐享天伦？”为首的揭竿者脸堂黢黑，并不像凶狠的诸侯。在王庆的眼里，不用一个回合，定是他枪下之鬼。但他毫不畏惧，三军阵前慷慨陈词，“朝廷昏庸无道，修了庆丰殿、富安殿、逍遥宫、长行宫，还要再没完没了地修下去。搜刮干民脂民膏。天子不体恤民情疾苦，淫乱朝纲，一味享乐。黎民没有粮食，就吃树皮、草根。而今，连年大旱，饿殍遍野。我们只有造反。”
　　 王庆震惊了，也没有为难他们，以父皇的名义大赦天下，开仓放粮。众叛逆深得浩荡皇恩，纷纷扔掉刀、枪、棍、棒俯首叩拜。
　　 没有了后继物资，怡红殿成了半拉子工程。他的父皇知道此事，勃然大怒，惩戒他去面壁思过。责成他不能谋略好勇，怎能开拓霸业疆土？遂与他寻一太子太傅，每日学习之余，到深山丛林去狩猎。
　　
　　 四
　　 “精卫，我厌倦了这种欲成霸主必杀戮斗狠，胜者为王的游戏。我想过夫唱妇随的平静生活。我求苍天，咱们生生世世在一起，好吧？哪怕是布衣市井，或变成魂魄云游四方。”那天晚上，他紧紧抱着精卫，心里怅然若失。
　　 “我又何尝不是？”精卫终于禁不住滔滔之水般的委屈，悲悲切切地哭啼起来，“我曾经私下里问过布雨大师赤松子老师。他说，他可以帮我还阳。但是，只有一次机会。都已经过去几百年，人间是已经大变样。在另一个世界里，我是看不到的。一旦面世，未必适应。”
　　 “那我来陪你。”王庆爱抚地把手放在她披垂的长发上，轻轻地吻着她的脸颊，“我不在乎生与死，只要能与你相依。”。
　　 “不要嘛！”精卫用手捂住王庆的嘴巴，“我虽然不喜欢权势，但或许可以说服你父皇让他大发善心，普济天下苍生。许多年以后辅佐你成一代明主。”
　　 王庆失落地摇了摇头，他深知父皇的固执秉性。那天深夜，他回宫后就急不可待地跪在佛祖面前求签。
　　 解曰：“顾一舟，躺其上，任海漂流。巨浪来袭，遂其愿。”
　　 “浪来了，巨浪终于盼来了！”是夜，他躺在舟上，仰望星河满天，回忆着与精卫的耳鬓厮磨。当他听到呼啸的海潮愈来愈近时，欣喜若狂……
　　 也是在那天夜里，精卫再也按耐不住对王庆的思念，急切地想与王庆长相厮守。在她的苦苦哀求下，赤松子做了一次法。精卫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有灵魂的人间女孩。
　　 她站在他们每次相见的地方盼呀盼。几天过去了，依然不见王庆的踪影。忽然有一天，她远远看到有一艘小舟被浪花漫卷着，翻滚着向她飘了过来。
　　 她若有所悟，悔恨的泪水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