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舟·神釆飞扬】淘汰（微小说）

老憨才四十岁，已在这个公司做了二十年的会计了，是财务部里唯一拥有证书的会计师。
　　 老憨这个人，怎么说呢？人缘好，平时总像欠人家的，小心翼翼的，吃亏的事也沾了不少。
　　 去年，受市场冲击的影响，公司经济指标下滑，严重亏损。根据公司有关规定，各个部门开展绩效考核，进行末位淘汰，严格执行，没有人情可讲。
　　 这是一个残酷的现实，每一个员工都面临着被淘汰的选择。老憨所在的财务部共四个人，也有一个被淘汰名额。淘汰谁呢？财务的考核很难有一个量化标准，科长老马一时拿不出一个方案来。这四个人平时相处融洽，尤其是老憨，不但业务上无可挑剔，做人也绝对本分，绝对可靠，绝对“够朋友”那种，一直兢兢业业，在工作表现上积极主动，认真负责。
　　 老马召集部门人员开会，最后，出纳小刘想出了一个主意，用最原始的办法，抓阄！老马一拍大腿说：“妙！一切听老天的安排。”老马找来一张A4打印白纸，撕开成四份，开始做阉。
　　 老憨虽说对什么事都看得淡，但“淘汰”是关系到“生死存亡”的大事，老婆一直没工作，儿子还在读高中，还有房子的按揭，都指望他这点薪水呢。一时不免心慌，一慌就尿急起来，他说稍等一下，我要去上趟厕所，说着就跑出去上厕所了。
　　 他在厕所里呆了好久，平静了一下不安的心。等他回来的时候，阉丸子已经做好，四个，像小小的定时炸弹一样躺在办公桌上。老马意味深长地看了老憨一眼，又扫视了一下所有在场人员说：“各自听天由命，只有一个淘汰名额，抓到‘淘汰’的就被淘汰，谁也不怨谁。”说完，老马自己带头，第一个抓走了一个丸子。
　　 “您年纪最大，您第二个先抓吧。”老马对老憨说。
　　 老憨心颤抖着，手抖了半天，才伸手抓了一颗。
　　 大家都抓了一颗后，老马就问老憨：“看看您的。”
　　 老憨心跳得厉害，慢慢地摊开了手中那粒丸子……
　　 只见上面写着俩字——淘汰！
　　 老憨热血一涌，眼有点发黑，差点没昏厥过去。
　　 就这样，老憨被淘汰了，他成了财务室唯一的被淘汰者。
　　 那晚老憨回到家，整个人像丢了魂，不声不响的，吃了晚饭蒙头就睡。老婆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唠叨了几句，也就没管他。
　　 直到三天后，老婆才晓得老憨被淘汰了，奇怪的是，老婆没有像往常一样抱怨，平静得很。
　　 老憨失去了工作，在家里足足待了一个月。
　　 一个月后，老婆才郑重其事地对他说：“你这性格，被淘汰是想得到的事，也没什么，树挪死人挪活，你那工资本来也没几个钱，换一个地方，也许会更好。我表哥开了一家会计事务所，和他说好了，你去他那试试。”
　　 老憨就去了老婆表哥会计事务所。他卖力工作，在几个业务中表现出了非凡创造力，为会计事务所创造了效益，得到了丰厚的报酬，经济收入是以前的几倍。老憨像重新做了一回人，活得滋润起来，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
　　 有一天傍晚，老憨在一个夜宵摊遇见了以前财务部的小刘。他正在喝闷酒，一问，才知他们又要面临新一轮的淘汰了，这次很可能轮到部门里最没底气的小刘。
　　 “当初还不如你把那个淘汰名额给我。”小刘说。
　　 老憨笑一笑说：“还提干啥，淘汰了就淘汰了呗，还得感谢那次淘汰，我现在倒觉得是件好事。”
　　 两人正谈着往事，这时旁边夜宵摊来了一对青年男女，老憨一见，忙低下头去，猛吮碗里的鱼。待那对青年男女背向他的时候，老憨轻轻告诉小刘说不吃了，起身结账。
　　 小刘看老憨有些慌张，就问：“您见了那年轻人慌慌张张的，与他有什么过节？”
　　 老憨摇了摇头。
　　 “您借他的钱了？”
　　 “不，他是我侄子，他借了我的钱，有半年多了。”老憨低声说。
　　 “那你躲躲闪闪干啥？”小刘更加奇怪。
　　 “怕他难堪呗！你看人家带着女朋友的。”
　　 原来如此！原来老憨是一个为人着想的好人，小刘这样想，他突然忍不住对老憨说：“老憨，还记得去年您是怎么被淘汰的吗？”
　　 “抓阉时我运气背呗！”老憨说。
　　 “不！”小刘面含歉意，“您出去上厕所那会儿，我出的主意，就说淘汰您吧，结果做了四个都写着‘淘汰’的阉丸子，您就是这样被‘淘汰’的。”
　　 老憨听了一愣，心里顿时打翻了五味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