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家长里短（小说）

摘要：结婚快五十年了，他和她在日常生活中，朝夕相处，携手同行，共迎黄昏夕阳。

热腾腾的一碗撒着葱花的面条，她轻轻地放在书桌上。
　　 坐在书桌前的他，完全沉浸于构思的故事情节之中，聚精会神，手指不断地滑动，在手机屏上遣词造句。
　　 他抬头，看见站在身旁的她。啊，今天一大早，老伴她约好小区里的邻居去逛服装城，啥时候回来的？面都煮好了。
　　 一看时间，都十二点半过了，自己忘了做午饭。他对她笑笑：“哎呀，不觉得，都到中午啰。”
　　 “我看你，就只晓得写，不饿嗦，快到一点钟啰。吃面！”她的语气不无责怪。
　　 吃面，吃面。放下手机，他端起碗，用筷子翻挑起长长的面条，调和搅拌面里放的调料：熟油辣子、花椒、酱油、醋。他闻着这碗面散发的香味，说：“这味，好香，还真有点饿啰。”
　　 他用筷子，夾了些面送进口里，细嚼慢咽吞下肚。对她说：“昨天晚上，我构思了一个小故事的大概，今天，争取把初稿写完，免得脑壳一短路，思维迟钝，忘了，又要想多久。”
　　 她看着他说：“你硬要成作家了，胃病全写好啰，饿，都不晓得痛了嘛。药，吃没有？”
　　 作家？十万八千里，隔天远地远，岂敢妄想。自己不过写点小文，爱好而已。人老了，已是黄昏夕阳，动手动脑，免得痴呆，也算做点有意义的事，又打发了时间。啊，忘了，饭前吃药。他拉开抽屉，拿出“香沙养胃丸”“平消胶囊”按量取数粒放进嘴里。
　　 她递给他一杯开水，说：“我看你，是记性好忘性大。记到，一会儿，睡午觉，起来后，去“钱大妈”店，买点蔬菜回来，不要光是写写写。”
　　 他边用筷子在碗里夹面，边说：“晓得，晓得。快去打麻将，牌友在等你，三缺一。”
　　 她走到门口，又回头说：“还有，今晚上，多蒸点饭。”
　　 “好的。我晓得，还有，洗菜洗肉，切好，等你回来炒。”
　　 今天周末，在公司忙的女儿女婿要回来吃饭，他心里提醒着自己。
　　 看到她出门的背影，这日子过得好快，明年，结婚五十年了。青年中年老年，他和她，夫妻之间，有过甜蜜，也有过烦恼，许多往事，留在心头。时光，像手中的流沙，从指缝中溜走。他们一起度过的那些日日夜夜，在脑海中，像电影蒙太奇镜头，跳跃着一个个闪过……
　　 “老大，隔壁的龙大叔的女儿回来看他。她对我说，她有个邻居，家里有个姑娘，初中毕业，没有读书了，在做临工挣钱，介绍给你，愿不愿意？”母亲问他。
　　 去年，回家探亲，父亲就张罗，请老同事给他介绍过女朋友，姑娘家在不远的小县城。和父亲一起，去对方家里，见了个面。回家路上，他告诉父亲，没有啥感觉，又远。在外地工作的他，心里一直想的，是在家乡结婚安家。
　　 这次，这姑娘，就在家乡这座城市，家住北门上。
　　 就这样，二十七岁那年，他认识了十九岁的她。
　　 公园里，初见面。她站在她父亲身边，微微低头，脸上带着羞涩。他和母亲还有介绍人一起。他看她一眼，个子，身材，容貌。
　　 介绍人先开口说：“我们找个地方坐会儿。”五个人来到公园内的茶铺，寻好座位，他很快去买好五碗三花茶、瓜子、花生米。三月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他和她，目光不时有交织，虽然没有说一句话，彼此心中都留下了对方。
　　 “好，年轻人，接触接触，了解一下。”介绍人笑着说。见双方都愿意耍朋友，介绍人心中高兴。
　　 回家路上，他对母亲和介绍人说，他愿意。母亲告诉他，两情相悦，这是姻缘。
　　 他想起读过的一句词，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一个月的假期，很短。他和她常见面，转商场、看电影、逛马路。她家临近一条大河，坐在河边草地上，看流水泛起的浪花，感觉彼此的心跳，很快他们坠入爱河。年轻人的热恋，如沸水升温。
　　 假期到了，返回单位那天，她送他去火车站，他和她，有点难舍难分了。
　　 封封书信，诉说着相互的思念。
　　 结婚第二年，他们有了女儿。孩子增添了家庭的温馨。分居两地，抚养孩子，油盐柴米，小两口，经历着生活的酸甜苦辣。
　　 她，做事利索、泼辣。他总是不慌不忙，慢条斯理的。她，没少责怪他：“你这个人，做啥事，都慢吞吞的，火烧屁股都不慌。”有时，她骂他，蛤蟆变的，掇一下跳一下。他不开腔。她的心好，生活中过日子，他内心感受得到。尤其是那些年，她一人在家，要上班，要照看孩子，他知道，她的辛苦。
　　 两地分居时，他，胃出血住院。她将刚上小学的女儿托付给兄弟夫妇，熬夜坐十几个小时的绿皮火车赶去，照顾他。
　　 工作调动，他终于回到家乡，与她和女儿团聚在一起。
　　 一晃二十多年。一天天，看着孙女都长大了。
　　 他难忘，第二次住院。
　　 肿瘤？听到医生说，胃上CD检查的结果，表面上，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心中还是有点吃惊。
　　 胃全切除。医生告诉他和她，长在胃里的肿瘤2.6厘米，初期，必须全切，防止后患，发生可能的病变。
　　 她向医生鞠了一躬：“谢谢医生，谢谢。”
　　 “怕不怕，你？”她悄悄问他。
　　 望着自己十分熟悉的她的那张脸，他看出她眼光中的不安。他摇了摇头，淡淡地微笑：“既来之，则安之，把一切交给医院医生，顺其自然吧。先别告诉家人。”
　　 那年，他，五十四岁。
　　 一个多月的住院，几乎她天天在医院来。他要她不用天天跑，上班、带孙女，弄菜做饭，要注重自己身体啊。
　　 她说：“在病床前，陪你说几句话，摆几句龙门阵，免得你胡思乱想的。”
　　 星期天，女儿女婿带着快到五岁的孙女走进病房。
　　 孙女一声：“外公。您好些了吗？”
　　 看见孙女稚气可爱的模样，让他心情开朗了许多，他笑着说：“外公很快就好了，照样送你去幼儿园，明年，还要送你上小学。”
　　 下周手术。他告诉孩子们不用担心：“胃，是我的老毛病，八一年出血住院，不是好了？多亏你妈，那么远，跑来照顾我，一个月就好了。活得尚好，过去快十八年啰。人吃五谷生百病，没什么可怕的。这次，到底是啥东西，打开肚子，才知道。不用担心，生死有命嘛。”
　　 “你，乱说些啥子？”坐在旁边的她盯了他一眼。
　　 女儿把削的苹果，切成小块，放在盘子里，递给他：“爸，吃苹果，您要增加营养，增强身体内的抵抗力，动了手术，很快会康复的，您放心。”
　　 上午九点推进手术室。快下午两点钟才出来。在手术台上，半麻，他清醒的头脑，知道肚子划开了，医生开始手术，他心里翻腾难受，听见护士说，病人血压下降。他自己感到快到鬼门关了。
　　 手术后，回到病房，引流、导尿、输血、输液。躺在床上，一个多月，那日子，她没日没夜的守护他，没见她骂他一句。
　　 一晃，又是二十多年过去了。
　　 携手同行，他和她度过了快五十年。啥是夫妻？他觉得，两个人，风里雨里，大事小事，有商有量的，她懂你，你懂她。生活中会有矛盾，难免争吵、抱怨，让一让，退一步，自然烟消云散。俗话说，床头吵架床尾和。家庭矛盾，谁家都有，如何化解，还是要费点心思的。爱，是接纳、是包容，是宽恕、是理解、是奉献，这是家庭中的每个人都需要修炼的道行。
　　 “你，把肉和菜洗干净，切好，等我回来炒。”每次有事出门，她总会安排他。
　　 有时，他也炒菜做饭，年轻时吃惯了职工食堂，笨手笨脚，忙活半天。
　　 坐在桌子边，女儿说：“爸，您炒的菜，味道差，不好吃，还是让妈来弄。”
　　 “将就吃。好歹，你爸做了，靠我一个，累死呀。”她瞟了女婿一眼，看着女儿说。
　　 他开口说：“搞好后勤，免除你们年轻人忙碌工作的后顾之忧，我和你妈，分担一些家务事，除了打扫房间，我是该学学厨艺，过去，都是你妈弄菜，我吃现成。那天，我炒的回锅肉，还是不错的。”
　　 女婿看着女儿说：“就是，你不是，也夸爸炒得好？”
　　 女儿：“明天星期天，我炒菜，糖醋排骨，虾醋溜白菜，西兰花。妈，您先熬个山药鸡汤，爸，您早上去市场买东西，九点，我就起来。”
　　 一起共餐，这是周末一家人难得的欢乐。
　　 有道是，少年夫妻老来伴。如今，老了，夫妻生活，似乎没有了年轻时的激情，显得平常平淡。但是，老夫老妻之间，争吵少了，理解多了，心有灵犀，一个眼神，就能看出对方的心思。
　　 深情不及久伴，深爱无须多言。
　　 她每天清晨都要先去小区对面的公园里锻炼身体，活动活动，与几个处得好，六十几的太婆们打羽毛球。她出门时，他还躺在床上。他咛嘱她：“早晨，出去多穿点衣服，快七十啰，别着凉。”
　　 她说：“唠叨。老头子，你也早点起床，把麦片粥、鸡蛋煮好，出来锻炼一会儿，各人的身体，各人爱护。”
　　 公园里，花花草草，植被茂密。河边的芦苇丛生，数只白鹭飞来飞去，一会高空盘旋，一会低翔水面，悠闲地在水中觅食。晨练的人们，活动在草坪旁、树丛边，打羽毛球，打太极拳、练健身操，人们一招一式，认真地比划。他和她，置身其中，他跑一跑，也和她打打羽毛球。
　　 天上，阳光明媚，云淡风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