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18岁（短篇小说）

那年夏天，方一杰和谢敏高中毕业，俩人同村同学同桌，都刚满18岁。

方一杰和谢敏都没上过幼儿园，农村也没幼儿园。两人自小一块儿长大，方一杰是家中独子，从小学开始，初中到高中，和谢敏一直是同学，尤其是高中，还是同班同学，高三还同桌了一年。

方一杰只比谢敏大一个多月，可总是跟个小大人似的，从小就知道照顾谢敏，村里大人和小同学都经常取笑方一杰，说谢敏是方一杰的媳妇，小时候，方一杰不懂媳妇意味着什么，觉得媳妇就是妹妹，所以就一直要照顾谢敏妹妹，上学放学不管刮风下雨都带着谢敏，后来大了，懂事后，就习惯了照顾谢敏。多数时候，都是谢敏成绩要好一些，在平时学习中，两人总是相互比着，看谁能考得更好一些，每次考完回家，看到父母们拿着成绩单高兴的样子，方一杰和谢敏都有着强烈的成就感。

学习之余，谢敏最喜欢听方一杰唱那首《真爱无语》，“真爱就在一瞬间，不需要语言，无需表白，只要一个眼神就够了。尽管你不完美，可是我就是喜欢不完美的你。因为我们都相信，真爱无语。”，歌词曲子都很简单，是方一杰自己写的，但谢敏百听不厌，一起上学多少年，一路上谢敏就听了多少年。

谢敏家里姐妹两个，谢敏是妹妹，父母靠种地为生，勉强过生活，收入极少，供不起两个孩子上学，姐姐谢雨成绩也不错，小学没毕业就辍学帮家里做饭洗衣服，爷爷奶奶在谢敏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因种种原因，姐姐谢雨不到18岁就嫁人了，姐夫老实巴交，自己家里经济条件也很差，不得已从很远的地方到谢敏家做上门女婿，因此有些自卑，姐夫是谢敏母亲娘家人介绍的。父母本想着一个女婿半个儿，家里有个大小伙子，邻居们不会再欺负她们。可是没想到的是谢敏姐夫看着五短三粗的个子，虎虎的样子，但是闷葫芦，有把力气，胆小怕事，只会干活不会吵架，嘴更是特别笨，从不敢打架，吓唬吓唬人都不成，这不，姐姐结婚都两年了，隔壁老王家的俩儿子依然隔三差五的偷谢敏家的鸡，往她们家门口泼粪，还把她们家养了半年的大黄狗给打死吃了。谢敏年龄尚小，一家人想平平安安过日子，于是父母也只能忍气吞声，怕惹出啥事来，不管老王家儿子怎样闹，谢敏父母都不和他们计较，总是息事宁人。

原本她们两家关系比较好，经常相互帮助，相互照顾，多年来都相安无事，可自从老王家的大儿子王天成长到16岁左右的时候，一切都变了。16岁多的王天成时常彻夜不归，经常去镇上的录像厅看录像，录像里淫秽不堪的内容，让王天成成天开始胡思乱想，又正值青春骚动的年纪，没有学习压力，精力十分旺盛，一股邪劲儿无处释放，于是打上了和自己年纪相仿的谢敏姐姐谢雨的主意。谢雨自小天生丽质，小脸白白净净，身材高挑挺拔，那时16岁的大姑娘穿着朴素大方，粗布衣裤也藏不住少女自然天成的美气，而且还十分勤快。家里虽说破旧，可是被谢雨收拾得干干净净，有条有理，农忙季节还和父母一起下地干活，尽管身材弱小，可是干起活来跟个男孩子似的，左邻右舍都夸谢雨是个乖巧的好闺女，将来肯定是个能勤俭持家的好媳妇，就看哪家祖上积德，能有这样的好福气了。

隔壁老王家和谢敏家祖上就一直是邻居，几十年了，两家一直十分相熟和睦，自然彼此非常了解，这不，连少不更事的王天成早就看上了姐姐谢雨，王天成的父母当然就更不用说了。可是谢敏妈妈不同意，觉得老王家太穷，一家人还都懒，房子破得不成样子了也不知道想办法修修，灶棚子被烟熏得直往锅里掉黑灰也想不起来要去打扫一下。

老王家有两个儿子，王天成是大儿子，小儿子叫王天名。王天成从小就不老实，在村里是出了名的调皮捣蛋，经常偷鸡摸狗，游手好闲的毛病人尽皆知，家里家外尤其是地里的农活，一年四季全靠王天成的母亲一人操持，家里跟猪窝似的，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用，常年累月的臭气熏天，家里柴火到处乱堆，有一次着火，差点把两边邻居家的房子都烧没了，后来同村人看着实在可怜，大家出力一起帮忙盖了个现在的小房子，谢雨一家挨着，自然出了不少力，帮了不少忙，这样让老王家一家人总算有了个能遮风避雨的安生之处。

王天成从情愫懵懂之后，就缠着闹着要跟谢雨好，老王家多次托人上门想结亲，谢敏一家开始只是敷衍，后来不得已就明确表示谢雨还小，不同意太早处对象，想再等等，这样一来两家就结下怨气了。

王天成像饿狼似的，成天盯着谢雨，动歪脑筋，有一天终于得手了。王天成趁谢敏爸妈出远门都不在家，晚上，妹妹谢敏也住校，姐姐谢雨一个人在家做完饭后洗澡，把谢雨给强奸了，那时谢雨才刚满16岁，回家后得知情况，谢雨父母十分气愤，可是谢雨妈妈为顾及名声，加上那时农村人法律意识不够，谢敏还小，在中学住校，父母怕老王家报复，没有报警，压根儿就没想过报警，主要是怕这事儿传出去，谢雨以后在村里坏了名声，不好嫁人，于是只好忍气吞声，不再追究，把事儿就这么不了了之。

这下老王家大儿子王天成就更加嚣张了，经常跑到谢家明目张胆地找姐姐谢雨，无所顾忌，谢敏妈妈看着没完没了，就只好托娘家亲戚相了个儿子多的人家，招了个上门女婿，希望从此以后稍微好点，能过上安生日子，可是后来，没多长时间，王天成发现谢敏姐夫是个纸老虎，蔫了吧唧的，好欺负，胆也就越来越大了，经常看姐夫在外出工忙农活，王天成就借故跑到谢敏家里找姐姐谢雨，骚扰谢雨，好几次都差点被姐夫撞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谢敏妈妈养成了吃生米的习惯，每天早上起床后，就坐在门口，必须先吃上一把生米，然后才开始做饭。姐夫每天忙里忙外，尤其是地里的庄稼，年年收成都非常好，同村老少都夸姐夫能干，姐夫也是勤勤恳恳，脾气又好，从不挑三拣四，衣服破了补了又补，鞋子都露脚指头了也舍不得换双新的，姐姐谢雨也挺心疼姐夫，得空上街，看到合适的衣服鞋子就给姐夫淘换几样，姐夫也舍不得穿就给谢敏爸爸了，每每提起姐夫，谢敏的父母都是十分喜气，总是情不自禁的笑逐颜开，逢人就说他们家好福气，姐夫来了，家里就跟捡了个宝似的，日子也越来越好了。

姐夫啥都好，可就是老实得让人生气，老王家大儿子王天成见谢敏姐夫老实巴交，即使姐夫在家，他也敢明目张胆地来家里找谢雨，知道姐夫软弱可欺，每次说是借农具，其实是想图谋不轨，一二三再而四的，常年累月下来，姐夫心知肚明，脾气再好也是忍无可忍，实在受不了王天成无休止的骚扰，又别无他法，不想惹事，只好选择离婚走人。

谢雨离婚后，王天成更是肆无忌惮，像个跟屁虫，对谢雨形影不离，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田埂地头，只要有机会，他便跟疯了似的折磨谢雨，简直是丧心病狂，长期霸凌欺辱谢雨。一次，王天成得逞后，姐姐谢雨实在是忍无可忍，整个人已经几近崩溃了，一气之下，操起床头的剪刀，趁王天成倒头大睡的时候，把他的命根子给剪掉，顺手扔到了外面的粪堆上，让他家的大黄狗给叼走了。

被剪掉命根子的王天成痛不欲生，可是谢雨丝毫没有怜惜之意，看到王天成痛的在地上打滚，不停地撕心裂肺的大喊，谢雨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王天成面目狰狞的样子，把谢雨吓得不知所措，谢雨的父母听到动静，扔下菜园子的活，招呼王天成的父母，赶忙驾车把浑身是血的王天成送到医院，由于没有找到剪掉的那节东西，医生也无能为力，只是简单处理后，让王天成在医院住了几天就打发他回家了。

谢雨一家非常害怕，让谢雨躲到谢雨妈妈娘家亲戚家了。老王家说要报案，笃定谢雨是故意伤人，要让谢雨坐一辈子的牢。谢雨父母下跪求情，变卖了家里所有的粮食，东借西凑给王天成支付了医药费，想尽各种办法，尽力赔偿老王家。如此一来，老王家闹的更凶了，说是谢雨把王天成给废了，要求谢雨必须嫁给王天成，一辈子照顾他，否则要让谢雨爸爸像王天成一样，让谢家永远不得安生。在老王家和他们亲戚们的淫威之下，谢雨父母只能答应让谢雨嫁给王天成。就这样谢雨住到了老王家，成天提心吊胆，伺候他们一大家子。

王天成成天游手好闲，没了命根子后，更是顿顿少不了酒，嗜酒成性，酗酒成瘾，经常无理取闹，找谢雨家要钱，然后走村串寨地赌博，一群狐朋狗友在一起还吸起了毒，吸完毒有点精神就开始折腾谢雨，赌博输了钱，要不到钱就打谢雨，谢雨挨揍就成了家常便饭。

王天成丢了命根子，谢雨以为自己的噩梦能结束，虽然守活寡，能这样过一天算一天就凑合着过吧，可是王天成的弟弟王天名也不是啥好东西，王天名跟谢敏一般大，小学毕业没考上初中，就在家跟哥哥王天成一样游手好闲，纠集一帮闲散人员打架斗殴，到长江码头上找过河的来往车辆收过路费，很少回家，可是每次回家，见到谢雨必定欺负谢雨，王天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弟弟王天名给他点钱买酒喝就行。王天成的父母更是放纵不管，谢雨怕父母担心自己，也不敢告诉他们，就这样日复一日的，谢雨快要崩溃了，成天以泪洗面，这日子都不知道哪天能是个头。

谢敏打小成绩就很优秀，从初中开始就一直住校，除了寒暑假能在家呆几周，就是偶尔回家拿点换季的衣服和被子，谢敏父母又胆小怕事，也怕影响谢敏的学习，谢雨就更是从不跟妹妹谢敏提自己的事儿，每次见到谢敏都强装欢喜，等谢敏上学走后，谢雨都是暗自偷偷流泪，她一天一天熬着，希望妹妹能有出息，以后能带自己离开这个这里，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不再受人欺负。

直到那年，方一杰和谢敏都18岁，高中毕业，都考上了省城的重点大学。那天，方一杰和赵敏从学校取完大学录取通知书回家，之前两家早就商量好了，反正隔着也不远，就定在一天一起办酒席，一起为两个孩子热闹热闹。

酒席开始不久，喝了不少酒的王天成就开始耍酒疯，大吵大闹，不知何故，用酒瓶子把谢雨头打得鲜血直流。在自家后院和谢敏聊天的方一杰听到动静，急忙跑到谢敏家，见状，十分气愤，质问王天成咋回事，为啥出手伤人，王天成醉醺醺的，大声吼着，让方一杰滚一边去，少管他家的闲事儿，方一杰也是年轻气盛，看王天成嚣张跋扈的样子，一下来气了，之前对王家的所作所为也有所耳闻，今天亲眼所见自然更是十分气愤，觉得王天成太过分了，简直欺人太甚。

在邻桌的王天名也是醉醺醺的，摇摇晃晃地过来帮哥哥，操起炉灶上的开水壶，朝方一杰砸去，还好方一杰一闪躲了过去，很快方一杰顺手拿起旁边炒大锅菜的铲子，劈头盖脸的不停地抡向王天名，几下过后，王天名就像个死猪一样倒地不动了。见方一杰闯了大祸，谢敏赶忙进屋收拾东西把方家和自己家里仅有的积蓄，还有准备上大学的学费都拿上了，让方一杰赶紧跑人，方一杰见此情景，也只好赶快逃命要紧。

王天名送到医院后不久，因头受到重击，脑部已经严重充血积水，不久抢救无效死亡。警察立案后，开始追捕方一杰，半个多月了，直到谢敏去上大学，姐姐谢雨去浙江打工，也没抓到方一杰。从此方一杰杳无音信，那年方一杰才18岁，准备一起和自己去上大学，谢敏觉得是自己把方一杰给害了，很是内疚。大一开学不久，谢敏发现自己怀孕了，大约三四个月后就休病假跑到姐姐浙江打工的地方偷偷生下个儿子，她跟姐姐谢雨说是方一杰的孩子，让姐姐帮忙照看，自己继续回去完成学业。

而方一杰仓皇出逃，一路上四处躲藏，靠捡来的身份证在广西找了份工作，后来跑到了海南，改名换姓，战战兢兢，吃尽了苦头，直到18年后被抓，那一年他和谢敏的孩子刚好18岁，上了一个不错的大学。被抓后，方一杰把自己逃亡18年积攒的20多万元钱一并给了谢敏，在看守所，方一杰承认了自己由于冲动失手打死了王天名，检方在了解所有事实经过后，法院依法判处方一杰有期徒刑22年。在狱中，方一杰积极主动改造，表现良好，多次立功受奖，获得减刑4年，坐了18年牢后出狱。

在方一杰服刑期间，谢敏只要得空就去看方一杰，一直没有回过老家，出狱后，跟谢敏和孩子一起在深圳生活。谢敏一直未嫁，之前一心挂念不知所踪的方之杰，她想着要尽自己的责任照顾好两家老小，大学毕业后不久就把父母和姐姐谢雨，还有方一杰的父母都接到了深圳一起照顾，尽管日子过得很艰难，但谢敏很高兴，也很踏实，想一直等着方一杰回来找她，因为18岁那年，方一杰就和她约好了要一辈子在一起的，后来方一杰被抓入狱后，谢敏更是无心想嫁人，只想一直等着他，就这样谢敏从18岁开始，前前后后等了两个18年一共36年，直到两人54岁，方一杰出狱那年，他们才开始18岁时那个一辈子在一起的承诺，尽管青春不再，年华早逝，可是现在两人有幸能重新在一起，相信真爱就一切都还来得及。

那年18岁，情窦初开的年龄，对方一杰和谢敏来说，本该是他们在一起度过的花前月下的时光，因为一些不该有的变故，在那个刻骨铭心的年纪，那个刻骨铭心的一辈子在一起的承诺，永远藏在了方一杰和谢敏记忆深处，同时让人难以忘怀的还有姐姐谢雨，在谢敏18岁之前的那不堪回首的种种遭遇。

那年18岁，永远的18岁，属于方一杰和谢敏的特别的18岁，到现在谢敏依然还是最喜欢听方一杰唱那首《真爱无语》，“真爱就在一瞬间，不需要语言，无需表白，一个眼神就够了。尽管你不完美，可是我就是喜欢不完美的你。因为我们都相信，真爱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