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擦拭灰尘（小说）

丁晓倩大方泼辣有口才，组织能力强，会讲话，能应付场面，人缘好，成绩中等；韩肖勇内敛文气，有运筹帷幄之才，成绩优异，乐于助人，威信高。俩孩子各有所长，到底选谁当班长呢？我这个当了二十多年班主任，被同事认为经验丰富的老班却犯愁了。
　　  今天班会课上，俩孩子的竞选演讲都非常精彩。这是第三轮竞选演讲，前两轮选出了课代表、学习委员、体育委员等其他班干部，选拔几乎没有悬念，一锤定音，可是这俩孩子到底谁做班长谁做副班长呢？全班50名同学，他俩不参与投票，结果是24：24，同学们都笑了，说，最后一票由班主任来投。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尤其是丁晓倩，那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忽闪忽闪。那眼神，有自信，有期盼，又有些许担忧。韩肖勇倒显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只是笑着，似乎觉得很好玩。我这关键的一票啊！我没有立即表态，说：“请大家允许老师再想想吧，明天公布答案。”
　　  我深深知道，班长对一个班集体的重要性，有时候甚至超过了班主任。想当年自己当班长时，班主任几乎不用为班里的事情操心，我把班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搞得妥妥贴贴。
　　 思来想去，再三斟酌，我决定还是选丁晓倩，她虽然成绩差了点，但这不会影响她的管理。再说，与外界沟通，她比韩肖勇能力强，这对于班级各项评优非常重要，虽然我不太在乎这些，可孩子们在乎。拿定主意，我感觉一阵轻松，好像放下了一个大包袱。
　　 收拾备课本和学生花名册，无意中看到丁晓倩跟我住同一个小区。正在想她是谁家的孩子呢，手机响了，我打开一看，是好友请求——我是微信群2116飞翔班家长群丁晓倩妈妈，嗬，说曹操曹操到，我立即添加了她，看到她的微信名“花大姐”，我不由得笑了笑。以下是我们的聊天。
　　 老师好！
　　 您好！
　　 老师，我们家倩倩听话不?
　　 孩子表现不错。
　　 昨晚她写什么竞选班长的稿子，写到两点多了，老师，班长定了吗?
　　 明天公布结果
　　 她爸是李市长秘书，老师有啥事尽管说哈。
　　 谢谢您！
　　 她有半分钟没说话。我以为她结束聊天了，正准备关手机时，看到她转账过来666元
　　 老师，这点小意思您收下，倩倩就拜托您了，她做梦都想当班长呢!
　　 您客气，管孩子是我的本职工作。
　　 老师，那您是不是嫌太少了
　　 不是……放心吧……
　　 谢谢老师（外加一个大大的拥抱表情）
　　 我想着等明天结果公布后再把钱退回去。肚子叫了，去厨房看我家“大厨”做的啥好吃的。嗬，韭菜鸡蛋饺子，我的最爱！“马上就包完了，最后几个”，他说，“你把水烧上吧。”“咦，怎么停水啦？没通知吗？”“你看看小区群。”原来换水管临时停水半小时，让大家去楼下水龙头接。我提了水桶准备出门，“大厨”递给我一条抹布，说“垫着，不勒手”。
　　 一个人都没有，我看井台上一层尘土，便擦洗起来。刚擦干净，就有人提了一把水壶骂骂咧咧地揺过来了，大约骂物业吧。她穿着火红色的宽大睡裙，肚子挺得老高，像快要生产的样子。金黄色的卷发蓬松松的，短短的，互相纠缠在一起，看起来像鸡窝。走到我跟前，径直伸手把水壶放在龙头下，用白胖的近乎浮肿的手打开水龙头，粗粗的手指上套着一个金光闪闪的金戒指。
　　 我拿着抹布站在一旁，耐心等待。“她妈的水这么小！井台擦得倒干净。”她看也不看我一眼，问道：“你是新来的清洁工吗？倒是勤快，以前那个清洁工从不擦井台。”我笑了笑，心想自己穿得太朴素了吧，又没戴任何首饰。她忽然对我感兴趣起来，扭过头，看着我，问：
　　 “你一个月挣多少钱？”
　　 “我……”
　　 “二千不到吧？”
　　 “是这样，我女儿明天要搞同学聚会，你能不能帮我擦拭一下家里的灰尘？给你50元！”
　　 我没吭气。
　　 “55……”我仍没吭气。
　　 “60！不能再多了。60不少了，两三个小时就弄完了，我家灰尘也不厚。”
　　 我仍没吭气，只是笑着。
　　 “这样，图个吉利，66！你平日干一天也才挣这么多。”
　　 “你女儿过生日？”我实在听不下去了。
　　 “不是，我女儿要当大班长啦，给她庆祝一下。”
　　 我一激灵，禁不住问：“你女儿在哪所学校？几年级？”
　　 “一中，高一飞翔班。”她炫耀式地答道。
　　 我心里一紧。“你女儿真行。她选上班长了？”
　　 “结果明天公布，不过我肯定是她。”
　　 “那恭喜了。孩子说要请同学吗？”
　　 “孩子不知道，我跟她爸商量，想给孩子一个惊喜。这不，一放学我就让她做头发去了，这会儿也该回来了。”
　　 “你确定孩子能选上？”
　　 “肯定能！”她狡黠地笑了一下，顿了顿，又说，“我女儿优秀着呢！”
　　 “这样啊，那您家，真该好好擦擦灰尘。”我说。
　　 “那说定了啊，你吃完饭就过来，六号楼二单元18楼1802。”
　　 她提了水壶扭头就走。我倒愣住了，只见丁晓倩远远地跑过来，边跑边扬着手喊道：
　　 “妈——”“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