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哭声（短篇小说连载）

（一）

A城 达令港地下酒城

“姜磊，你听，那个哭声又来了！”服务生王子轩害怕地拉着我。

今晚是我和王子轩两个人值班。一千多平米的地下酒城，分了三个区，客人已经散场，工作人员也已经下班，偌大的酒城就只剩我们两个人。

“呜呜呜......呜呜呜......”

声音好像是从第三区传来的。不知道是不是跳闸了，酒城的灯都不亮。黑漆漆的大厅，只有应急灯的微弱灯光。

“我们先去配电室，看看是不是跳闸了，打开灯就好了。”

我其实也很害怕，可平时总是在王子轩面前装老大，此时不得不硬着头皮往上冲。

“姜磊，整个场子的电闸在第三区那一头。我们怎么过去？”

我走在前面，拿着手电筒，王子轩走在我后面，紧紧地抓着我的胳膊。

进入第三区后，我头皮开始发麻，全身汗毛林立。我给自己心里暗示，也许是某位小姐没有回家，躲在角落里。

“是谁？谁在哪？”我大声喊道。王子轩一把捂住我的嘴，“姜哥，小声点。”

不知道是不是我吼了一嗓子，哭声居然停止了。我的胆子一下大了起来，想起老爷子说过，无论什么阴邪之物，都害怕阳气正的人。首先自己不能害怕，你越害怕对方也就越胆大。

“走！”我拉着王子轩一路小跑，来到了配电室，迅速地合上电闸，打开所有的开关。酒城顿时灯火通明，驱散了心中的恐惧。

我和王子轩在整个酒城巡视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人，连一只老鼠都没有。整个地下酒城就只有我和王子轩两个活物。

再也顾不上什么节约电费的规定了，我俩将整个酒城的灯全部打开，窝在员工休息室，一夜未眠地熬到了天明。

第二天晚上，老板又带着五名男员工一起留下来，准备核实一下事件的真实性。关灯之前，还将整个酒城全部细细检查了一遍。

凌晨2点多，哭声又响起来了。

“呜呜呜......呜呜呜......”

今夜的哭声好像比昨晚的更凄惨，声音更大。众人害怕地聚在一起，没有人愿意开门出去查看。老板踹了我一下，“姜磊，你去。”

“老板，开灯啊。”我这一提醒，大家才反应过来，我们此时都躲在配电室内。按照昨晚的经验，只要开灯，哭声就消失了。

“呜呜呜......呜呜呜......”

灯开了。可，哭声并没有停止。怎么回事？老板问我，我也不知道。

这么多人，不可能在配电室躲一个晚上。最后，还是我和王子轩被推了出来。

“呜呜呜......呜呜呜......”

“哥，哭声越来越大。”王子轩声音都变调了。不对，我反应过来，不是哭声变大了，是这个声音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完蛋了。

我一下跑回配电室门口，使劲砸门，“开门，开门！”

“啊......”

一阵尖叫声传来，哭声又消失了。我诧异地回头，盯着面色苍白的王子轩。

“刚才，是你叫的吗？”

王子轩机械地摇头，他手指抬起，指向配电室。我深呼吸两下，再次敲门，没有人回答。

“备用钥匙！”

我跑回办公室，慌乱地到处翻找，总算找到备用钥匙，又急忙跑回配电室。这个时候我突然一点都不害怕了，只剩下担心，那么多人在配电室，可千万别出事。

配电室的门打开了，真的出事了！里面的人全部消失了。

虽然是深夜，警察却来得非常快。我们俩如实交代了所有的事情。六个大活人神奇地消失在配电室。

警察将信将疑，查看了酒城的监控视频。刚好角落有一个监控是对着配电室的。视频里能看到众人进入了配电室，然后我和王子轩被推了出来，突然响起了凄惨的哭泣声，一阵惊慌之后，我在疯狂砸门。酒城其他监控视频里能看到我跑回办公室，取来钥匙打开配电室的门，发现里面的人已经全部消失了。

王子轩怎么都不愿意再待在这里，被警察带走。我留在酒城，配合警察调查。

咔呲......

酒城的灯突然全部熄灭，绿色的应急灯光一闪一闪地，一点儿都不稳定。

“停电了吗？”一位警察拿出电筒，在酒城内巡视，我寸步不离地跟在他们身后，心里开始倒数，哭声快来了。

果不其然，那个毛骨悚然地哭声又响起。

“呜呜呜......呜呜呜......”

我害怕地抓着前面警察的胳膊，轻声问道：“你们觉得世上有鬼吗？”

“要相信科学，这世间哪有什么鬼神之说。走，我们去看看到底是谁在搞鬼。”

我不由佩服，警察就是胆大！

我跟着警察在酒城巡视了两圈，原来是配电室跳闸了，再没有发现其他任何可疑的事情。警察在外面拉上了警戒线，封了酒城。六个人一起离奇消失，算得上特大案子了。

我租的房子就在酒城附近，一室一厅的小户型。清冷的街道、昏黄的路灯、婆娑的树影，让我不自觉地回忆起以往看过的恐怖片。此时我才后悔，决定以后一定要少看这种电影。

一只手突然拍了下我的肩膀，“啊...”我被吓得跳出了好远。回头一看，居然是刚才那位刘姓警察。

“刘警官，你吓死我了！”

“这么大个男人，害怕成这样！先别回去了，跟我回酒城。”

“还回去做什么，我要休息。”

“今晚就在酒城里睡吧，有我们警察守着你睡，你才不害怕。”

电脑上闪过一张张配电室的照片，白色的地板砖，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吊顶，几台整齐的配电柜，一个办公桌，一把椅子，一个工具箱。刘警官定格在一张照片上，照片中有数道抓痕，看着有新鲜的，好像也有旧的。

“这些是在配电室墙上发现的痕迹，这些痕迹以前有吗？”刘警官问。

“警官，我不知道，我们平时也不经常到配电室，只有跳闸了才会进去，还真没注意。”

我盯着照片上的抓痕，突然感觉一阵眩晕，电脑里出现了很多双手，长长的红色指甲，抓着墙壁，发出刺耳尖锐的声音。心脏突然一阵绞痛，我从椅子上滑了下去。

“姜磊，你怎么了？”几名警察把我扶到旁边的沙发上。

我闭上眼睛，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调整过来。

“刚才，我出现了幻觉，我看到很多手，染着红色指甲，在墙上乱抓。”

“看来你是真的需要休息了。小王，带他到隔壁休息。”

我确实太累了，有警察在旁边守着，心里踏实了很多，一倒下我就陷入了梦乡。

“姜磊，救我！”谁在叫我。我睁开眼，老板居然出现在我们面前，他脸上都是血，伸着血淋淋的双手，我看见他的指甲没了。

“老板，你在哪？其他人还好吗？”我居然没有感到害怕，反而走上前。

“姜磊，就是因为你，你丢下了我们......”

老板突然变了模样，狰狞地掐住我的脖子，我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开始挣扎。

“姜磊，醒醒......”

我眼前出现了小王警官，他正拿手拍着我的脸。还好，原来是梦。

我总算可以离开达令港地下酒城了。明媚的太阳光可以驱散一切阴暗。公园里人很少，我干脆躺在了公园的长椅上，呼吸着新鲜的空气，闭目养神。

手机的铃声，吵醒了快要睡着的我。是刘警官的电话。

“姜磊，王子轩死了！”

（二）

王子轩尸体被发现的地点是在达令港地下酒城卫生间。警察没有向我透露太多的信息，听说他的死相很恐怖。地下酒城整个已经被警察封锁了，没人知道他是怎么进去的。各个监控视频里都没有他的影子。

市公安局紧急组成了专案组，我成了重点保护对象。

警局将这起事件初步定为：不明原因，不明动机的无差别杀人事件。

我睡在柔软的席梦思床上，这是公安局给我们安排的临时住所，方便他们执行保护任务。

大学刚毕业的我，没有找到好工作，一直在这家地下酒城上班，还从来没有睡过这么软的床。也许是这两天精神太衰弱了，我一趟下就又睡着了。

“哥哥，你看我的裙子好看吗？”一个可爱的小女孩穿着花裙子在我面前兴奋地转圈，希望得到我的夸奖。

“好看。小妹穿什么都好看。”

......

“叮咚......叮咚......”

讨厌的门铃声又吵醒了我，就不能让我睡个囫囵觉吗。我认命地起床，开门。一位女警官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份盒饭。原来，已经中午了。

“谢谢！”

盒饭的味道真好吃，比酒城的工作餐好吃多了。人民警察就是好，我真希望在这多住几天，可是我还得上班挣钱啊。达令港酒城的老板都消失了，这份工作看来是做不成了，我希望这件事情早点结束，重新找一份工作，努力挣钱。

电视机里播放着达令港地下酒城的案件。公安局发言人说正在抓紧侦破，看来还没有什么进展。我打开手机上网，网上很多这样的讨论热帖。里面有人说可能是灵异事件；有人说那个地方邪门的很，晚上总会有莫名其妙的女人的哭声；还有人说这里在抗日战争的时候就是个万人坑，下面全是冤魂，当年盖这栋楼的时候就发生过重大伤亡事故，还请了法师做法，才将这栋楼成功修了起来......

我关上手机，躺在床上，思考：这世间真的有鬼吗？

我在酒店住两天，警察总算愿意放我出去了。刘警官来送我，还给了我他的电话，让我有什么情况及时联系他。我非常感谢刘警官，能看出来这两天他肯定没有休息好，面色憔悴，两个很大的黑眼圈。

我盯着刘警官的眼睛，仿佛看到了他的力不从心。

“小姜，我查过你的履历，你是重点大学数学专业毕业的，为什么不找个好一点的工作，却在这酒城打工？”

“我家里这几年情况不好，父母相继过世，有个妹妹也因病去世了。我这个专业也不好找工作，家里还有欠债要还，还要生活，就临时找了这个工作过渡。”

我叹了口气，人生无常，也怨不得别人，这都是命。

“别灰心！”刘警官很同情我，临走前还给了我伍佰元，让我好好找个正经工作，别浪费了那么好的学历。

我看着刘警官的背影，感叹，他真是个好人。

王子轩也是个孤儿，没有亲人，手机通讯录里只有工作的同事，完全就是个社会边缘人。警察联系不到其他人，只好又联系了我，去殡仪馆帮王子轩收尸。

我一开始是拒绝了的，但想了想同事一场，都是苦命人，也算最后送他一程。

从警察手里办理完手续，在停尸房外，我都没有勇气进去。

小王警官说过，他们对王子轩进行了尸检，从他的体内查到了大量的致幻型毒品。之前我和王子轩都在警察局进行过尿检，都是合适的。他怎么会一下子吞服那么多过量毒品呢，这些毒品又是从哪里来的？

这个案件进一步升级，在刑事案基础上又增加了缉毒调查。

于是，我又被叫到了警察局，例行询问。

我对面的警察还是刘警官，我发现他好像又憔悴了一些。

“姜磊，你在达令港地下酒城工作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他们在贩卖毒品？”

我仔细想了想，回答：“刘警官，我刚在那工作不到半年，没有发现有贩毒的。不过，里面的陪酒小姐还是挺多的。”

“是你们酒城的，还是外面的？”

“外面来的，好像给我们酒城交点费用，老板就让他们在里面活动。刘警官，服务生不只我一个，你们有没有盘问过那些老员工，他们应该比我知道的更多。”

刘警官正准备再问点什么，门被推开了。一个年轻的警员急冲冲地跑进来，完全没有避讳我，直接说道：

“队长，不好了。那个哭声又出现了！”

“有没有出事？”

“酒城起火了，消防队已经去了。小王还在里面！”

刘警官跑了出去，我也跑了出去。

“你来干什么？”刘警官怒气冲冲地骂我。我大声回答：“消失的都是我的同事，我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们到达之时，消防队正在奋力扑救。起火点据说就是达令港地下室第三区，因为酒城装修多是软装，着火非常迅速，过火面积一下就蔓延了整个酒城。

经过2个多小时的扑救工作，火势终于被扑灭了。

小王警官也被消防员救了出来，只是吸入了浓烟昏迷了，没有性命之忧。

公安局的领导都来了，他们非常生气。达令港酒城是第一犯罪现场，现在一场大火将这里付之一炬，还怎么查找证据。

地下室的哭声，再无从查起了。

“您好，请问起火原因查到了吗？”现场的领导与消防队的领导沟通。

“我们正在调查，后面会将调查报告发给你们，希望能协助你们破案！”

望着已经烧成灰烬的酒城，我叹了口气，离开了。这里，已经跟我没有什么关系了，剩下的都是警察的事情。

我没了工作，身上存款不多。我回了老家，在老爸老妈和小妹的坟头坐了一下午。

“我好想你们！”

我抹了抹眼角的眼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这偌大的世界，我真正成为了孤家寡人。未来，不知道应该前往何处。再三决定之下，我准备去偏远山区支教。将我学到的这一身知识教给那些山区的孩子们。

就在我买好火车票，准备出发的前一晚，我接到了一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