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欠条（中）小小说

回忆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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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子蹲在地上，抱住自己的双腿，彷佛只有这样才能拉住这双想走去湖边，纵身一跃的脚。

“喂，什么时候转钱？要不然你爸就真的被关进去了。”法院工作人员的声音又从电话那头传来。

“给我两天的时间，我去筹钱。”梅子祈求着。

“妮儿，快转钱，公安局的都跟着了，没钱我就进去了。”爸爸在电话那头大声喊着。

梅子好说歹说，只争取了几个小时的时间，当天晚上6点还钱。

挂断电话后，梅子抱着自己放声大哭。哭累了，发泄够了，她才站起来，坐在旁边的长椅上。眼前的车水马龙让梅子的脑海里放映起了曾经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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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子11岁的时候，王菊跟爸爸在一起了，她一个人带着4岁的儿子，靠裁缝铺生活。刚开始梅子很喜欢她。那时候梅子开始发育，胸部很明显，尤其是上体育课，跑跳的时候很尴尬，男同学们会看着她起哄。梅子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让它不晃动，被男同学笑的次数多了，梅子开始缩着肩膀，弯着腰，这样就不明显了。

王菊来家里后的第二天，就给梅子送了她人生当中的第一件内衣，教她穿好，还拉着她的手道，“梅子长大了，就要穿内衣，以后我给你买。”

有天夜里王菊来到她和妹妹床边，帮她们盖被子，发现梅子穿着内衣睡觉，第二天拉着梅子的手，柔声细语道，“梅子，那玩意不能穿着睡觉，以后长不大了。”

梅子小声嘟囔，“长不大挺好，就不被男同学笑话了。”

“傻梅子，听话，别穿它睡觉，要不然会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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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子被生病两个字吓到，果断不再穿它睡觉。她曾经看到过妈妈躺在病床上，生命一点点流逝，如今她连去医院的勇气都没有，哪敢生病啊。

通过这件事，梅子更喜欢王菊了。

姐妹三儿里面是梅子最先把王菊叫了妈，二妹听到后，大声喊，“老大，猪草还没割，我俩赶紧割草去。”

两人爬到有草的地方后，二妹一脚踩着背篓，一手指梅子，“想妈想疯了，把谁都叫妈。”

梅子拉住二妹的手，“她挺好的，再说爸也喜欢，我们就承认她吧。”

“就你傻不拉几的，把谁都当好人看。”二妹随手拔了一把草，甩到了梅子脸上，“我远远看到爸爸买过好几次小笼包给她和她儿子，我跟去裁缝铺半个都没吃到。小笼包就放在桌子上，她那儿子吃的满嘴流油，说吃撑了还劝着吃，我站在那里就跟空气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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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妹踢了一下背篓，“哼，更可气的是，爸爸还赶我回家。你以后可要把眼睛擦亮，别被坏人卖了都不知道。”

后来梅子没被卖，二妹差点被卖掉。

妈妈还在的时候，家里主要的经济来源靠爷爷，他开着废品收购站，家里生活水平很好。因为爷爷能干，爸爸没有压力，所以不务正业。爸爸经常跑去别的市县，说是在做生意，可从来没往家拿过钱。

梅子姐妹上学的钱，妈妈看病的钱，家里所有的开销，全是爷爷出的。妈妈病逝后，家里的地奶奶一个人忙不过来，爷爷就把城里的废品回收站关了，从此她们过上了穷日子。

王菊跟爸爸刚在一起后，绝大多数时间他们都在裁缝铺，睡觉也在那里，但王菊会到梅子家里，洗一家人的衣服，给一大家子做饭吃，还会给她们姐妹做新衣服，看起来是爱她们的。

梅子幸福了一阵子，这种幸福在她家盖楼房后彻底破灭。

多年前，爷爷在县城买了块地。96年的时候，遇上了贷款的机会，爷爷做主贷了3万，后来又东借西借，2层的小洋楼盖起来了。房子不愁租，完工后不久就住满了租户。

奶奶第一次跟王菊吵架是因为卫生巾。王菊刚来家里的时候，跟奶奶说，“梅子以后用的卫生巾你别买了，我批发的便宜，跟我拿就行。”奶奶那天也很感动，心里想，老天开眼，孩子亲娘走了又给安排一个。第七个月，奶奶去找王菊拿卫生巾的时候，她踩着缝纫机道，“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用卫生纸吧，省钱。”奶奶生气地回家了，她哭着跟爷爷说这事儿的时候被梅子听到，原来那些疼爱都只是短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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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一天，梅子像往常一样，早上上学前拉着妹妹的手，去裁缝铺找爸爸要每人5毛的早餐钱，王菊大声喊，“吃点馍馍、喝点水就行了，贷款修的房不得还账啊，能省就要省。”

梅子姐妹三儿又回到了妈妈生病住院后，没盖楼房前的日子，没人做早餐、也没有早餐钱。梅子以为她们姐妹三儿每天的一块五对还账很重要，当一次又一次看到爸爸给王菊和她儿子买小笼包的时候，她懂了。那一笼包子3块钱，王菊和她儿子一个早餐就得花6块，是她们姐妹不配花一块五。奶奶骂着，“娘后老子后。”骂完又熬熟面，给梅子姐妹们早上冲着喝，总比啃硬馍馍的好。

没过多久，奶奶和王菊大干一架，那时候她们姐妹都在学校。梅子回家后看到了奶奶哭红的脸，奶奶抱着她，“那天杀的，要把二妮送人啊。”梅子脑子里轰的一下，奶奶后面说的话她根本没听清。她只知道，二妹跟她一起回来的，就在院子里，也听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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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子冲出院子，看到了二妹朝裁缝铺跑去了，梅子追了过去。她看到刚满11岁的二妹拿着王菊做衣服用的剪刀，以死相逼，爸爸才点头答应不把她送走。王菊因此和爸爸大吵一架，“女孩子长大后都要嫁人的，早点送走还能省粮食。你啥都听你娘的，以后跟她过得了。”爸爸答应把每月收的房租都给她，这才安抚好。

这事梅子们都不知道。但是除了没早餐钱，其他生活开销也没有了。比如牙膏卷起来都挤不出来后，又剪开用牙刷在上面沾，干净到不能再干净，爸爸依然不买。梅子早上没刷牙，去学校后同桌都不愿意和她说话，必须说的时候，同桌就让梅子站远点，他还会捂住鼻子。

那时候梅子13了，被男同桌这样对待，她一度自卑。比如内裤穿烂缝了很多次，爸爸依然不给钱买，妹妹还把别人不要的丝袜捡来，剪成裤衩的样子，然后又缝点布，凑合着穿。比如大冬天穿着烂得不能再烂的鞋子，奶奶看到梅子姐妹冻坏的脚，跑去把爸爸大骂一顿，后来爸爸买来了鞋，直接扔在她们姐妹面前，转身就走，嘴里还说，“3个赔钱货，就知道花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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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银行工作人员上门，梅子们才知道房租已经到王菊手里了，这半年都没还银行的贷款利息。奶奶又跑去跟王菊大干一架，然后一家家的找租户，哭诉着让租户们以后把租金交给她，其他人收都别给。

梅子14岁的时候，有一天放学回家看到爸爸跪在院子里，求奶奶把王菊从裁缝铺接回家，“娘，儿子求你了，你给我留条活路。”

奶奶指着爸爸喊，“我给你留活路，你们给三娃留活路吗？不就是想回来抢房，告诉她，只要我活着，别打房子的注意，也别打三娃的注意。”

后来爸爸彻底住在裁缝铺，不再回家，甚至路上遇到梅子也不搭理，就跟仇人一样了。知情人说，王菊不让她爸上床，他爸一直在打地铺。梅子每次看到爸爸，他手里都提着好吃的，梅子好奇爸爸的钱是从哪里来的，但没跟奶奶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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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子16岁时，王菊趁爸爸喝了酒，把他打了一顿，2万的欠条就是那天写的。他回家后吃中药、贴膏药，治了很久，但他没提欠条的事。他跟王菊分开后，梅子憧憬着那个愿意给她们姐妹花钱的爸爸，那个不骂她们赔钱货的爸爸回来了。

可是美好的憧憬只维持了两天，第三天开始，要账的陆续上门。梅子才知道爸爸为了哄王菊开心，借了很多钱，再加上修房欠的账，梅子家开始缩衣节食，拆东墙补西墙的还账。

南方的雨来得很急，下得也很猛，梅子的思绪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拉回来了。爸爸是奶奶唯一的孩子，如果进去了，爷爷奶奶肯定会奔溃。这2万她必须按时凑齐，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爷爷奶奶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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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子走到天桥下面，拿起电话，拨了出去。电话那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梅子，想通了，还是那句话，我这随时欢迎你。”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