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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香】逆流而上(微型小说)

发布时间:2022-06-17短篇小说 龙珏
摘要:我们生活的过程就像是一个圆,从出生开始就走向死亡,像圆一样开始的地方也就是结束的地方。我们都是一条鱼,顺着自己的轨迹不停的行走。他不管是爱情,事业,不管人财两空,还是锒铛入狱,都好像是冥冥之中被安排的宿命。上个月,因为有些事要出趟差,

摘要:我们生活的过程就像是一个圆,从出生开始就走向死亡,像圆一样开始的地方也就是结束的地方。我们都是一条鱼,顺着自己的轨迹不停的行走。他不管是爱情,事业,不管人财两空,还是锒铛入狱,都好像是冥冥之中被安排的宿命。

上个月,因为有些事要出趟差,搭上了去北城的火车。
   夜晚的火车像辛苦奔波了一天疲惫不堪的人一样无精打采。整个车厢都弥漫着一种方便面一般慵懒的味道。我脑袋昏昏沉沉倚在座位上,做着各种古怪离奇的梦。
   忽然,感觉有人拍我肩膀。我迷迷糊糊睁开眼,一个头发略有花白的老人站在我旁边。让我给他让一下,他坐我旁边的座位。我往旁边
   挪了下,给他腾出位子。看他上了年纪,就问他需不需要我帮忙拿行李。他两手一摊,笑着说,我的行李就只有我一个。
   此时已是凌晨,他拉开窗帘向外望着,似有似无的月亮投下一片并不清晰的光亮。远处的空地模模糊糊,偶尔晃过一两棵树,像鬼影一般吓人。整个黑乎乎的场景,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我们的火车优哉游哉,仿佛要驶进前方永不打开的暗无天日中。
   我好奇地望着他,穿着单薄且随意,但是很干净,头发也很整洁,看得出是刚清理过的。眼睛一直盯着窗外,像是非要从外面看出些什么。
   您是要去哪?我闲来无事,就和他寒暄着。
   他听后转过来,看了看我小小的行李箱,又上下打量我一番,问道,是去办事的吧?
   恩,去北城,谈些事。
   我也是。回家。
   旅游去了?您一个人?
   他轻轻地笑了笑。恩,算是吧。有烟吗?他有些不好意思的问我。
   有,但是您要在这抽吗?我提醒他说。
   噢,我忘了。他拍拍脑袋,抓了抓头发。手放进了兜里然后又取出来交叉在腿上。我看他实在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位置放他的手了。
   我刚出来,忘记了一些事,他转过来对我说。看我很茫然没听懂的样子,他又重复了一遍,我刚从监狱里出来,好多事还没有反应过来呢。
   什么!不知道为什么,我下意识的提高的警惕。
   我也能猜到你会有这样的反应。不过你不必担心,我是刑满释放。
   那你,,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妥,硬是收回去了。
   他笑了笑:有兴趣吗?
   “二十年前,那时我才四十五岁,经营着一家和朋友合伙开的公司,生意还不错,公司也渐渐做大。但是中途由于一些利益产生分歧。说白了,还是因为钱。公司赚的钱多了,少几个百分点就不是像最初那样几千块的问题了。谁都想多拿,结果互相争斗,公司运营每况愈下。其中一个见势头不好,拿着大把的前销声匿迹。只剩我和另一个背上巨额债务。想要还清这些债务,贷款的话风险太大,难度也高,能不能扳回一局还指不定呢。后来我们俩一合计,决定用民见集资的方式来凑钱。速度快,效率高”
   “你直接说传销得了,简单明了”我对他这种说辞甚至有一些不屑。
   “是,就是”他笑着说。说完他和我要了一根烟,点着后狠狠吸了一大口,然后迅速的藏在桌子底下,并且抖了抖烟灰。“可是不过五年,就被警察一锅端了”
   “就这样你被判了十几年?”
   “十五年”他强调了一下。“光这个不足以判十几年的。只是这过程中,还有别的内容。和当地的一些官员联络,以求得他们的庇护。但那也只是些小官,护不了我们多久。为了能有多方面的资源,还和黑道的人有过交情,混在一起干了些不该干的事,手上虽然没有人命,但谋财的事参与了不少。
   “你还黑白两道都打得通”我话里明显是讽刺,可他丝毫不理。
   “我跟你说,年轻人,你要知道,不管是做什么事,和政府搞好关系总是没错的。它会给你提供一些你自己找不到的平台。做正是是这样,当然,做坏事也是这样。”
   其实我在内心里是很讨厌这种倚老卖老的说教,仿佛他有着千年的经验无处传授,就等人来听他上课。似乎好多有些阅历的人普遍都有这种癖好。永远都觉得别人是需要指挥的小毛孩,而自己是满腹经纶的人生导师。看见比自己年轻的人,就迫不及待的想要体验“人之患”感觉。
   “这样来说,十五年还便宜你了”我开始反感他了。
   他低头不语
   车厢里乱哄哄的,闲聊的,看电影的,打牌的,甚至还有唱歌的,叽叽喳喳吵得我心烦,人群的声音盖过了我们的说话声。乘务员推着一小车零食转来转去,像小巷里高声叫卖的小贩一样吆喝不停。他赶紧把烟扔到地上踩灭,斜靠在椅子上继续和我聊着。我望了望窗户外面,仍然是一片漆黑。不知道有些什么,连想象的空间都没有。
   “哎,还不是因为儿子”我终于听到他叹气了,是在提到儿子的时候。他的语气中掺杂着无奈和悲伤。同所有的无奈和悲伤一样,诚恳而单调。
   “怎么,你还另有隐情啊?”我止不住好奇。
   “生了儿子,就得养啊。我赚的钱越多,他就越给我惹事。到酒吧喝完酒就和人打架。结果他把人家给捅了,差点活不过来。给人家赔礼道歉不说,险些给关进去。”
   “老子英雄儿好汉嘛”我忍不住插嘴。
   “打架还不够,不知道从哪勾搭上一个姑娘。还把人家肚子搞大,小崽子自己才刚满十八,就当上爹了。姑娘家里人不行了,整天到我家来闹,一定要讨个说法。长不大的儿子拉了屎,我得给他擦屁股啊。没辙了,只好费高聘礼让他们结婚。谁知道生下的孩子两个星期都没挺住。姑娘一看孩子没了,也没什么牵挂了。嚷嚷着非离婚不可。整天闹得家里鸡飞狗跳,最后还是离了,儿子也找不到了。我被查的那一段日子还见过几次,之后就没了音讯。这十五年里他也没看过我,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他抬头看了看我,“可能都认不得了吧。”
   “那都是你应受的报应,自作孽,不可活”我开始充入满腔的正义感。
   他转过来,一脸的严肃和忧伤。盯着我看了几秒,又转过去,低下头,笑了笑,“也许吧”。他的笑不明显,只到我刚察觉出来的程度而已。
   我意识到自己过激的言辞可能有些不合时宜。尴尬的动来动去如坐针毡,急于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倒是他先开口了。
   “有一种鱼,在淡水上游产卵,然后回到海洋。幼鱼在海水中生活几年,等到成熟时在倒回游到上游出生地产卵,然后死去。由于是洄游,他的”过程会异常艰难,中途需要飞跃瀑布,还会遇到黑熊。因此,好多鱼都是死在半道上,到不了上游的。对于它们而言,可能并不是很清楚自己行动的目的和方向,就好比蜘蛛结网。蜜蜂筑巢。但也只有这样,才是它人生的全部。
   “既然对于它来说,逆流也就意味着死亡,那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
   “也许是使命吧,鱼的一生就应该是这样。”
   “所以,你也要回去找你家人?”
   “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我儿子”
   “那你妻子呢?”
   他苦笑了一下。“妻子,那也只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怎么?”
   “我二十五岁结婚,我和我妻子的婚姻也只维持了五年。其实也怪我,是我先犯的错。在她怀孕的时候,我背着她去找别的女人。结果被她发现,我们就开始了无休止的争吵。有一回我和她吵得特别厉害,我忍不住就动手了,很轻松就把她制服。然而,我们之间的决裂也由此开始。”
   “自己出轨还动手打老婆,你真够无耻的”,听到这一番话,我刚刚对他才有的一丝同情瞬间转厌恶。我想起我很小的时候,父母之间永远都是战火不停。而且我爸动不动就对我妈拳脚相加。记得有一次,大冬天雪下得特别厚,风也很大,在一次争吵过程中,我爸对我妈一阵毒打。我妈倒在地上被我爸拽着,像一只皮球一样踢来踢去,爷爷奶奶还在旁边骂骂咧咧煽风点火。我妈就在雪地里滚来滚去,哭着喊着,泥土和雪都钻进她的头发和衣领。然后他们把我妈赶出家门。妈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外套,也没有地方去,就蹲在门口。身上被大雪覆盖着,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而我爸和爷爷奶奶像得胜归来的将军一样,满满是占了上风的快感。那时我只有四五岁,那个场景让我至今难以忘记,一想起心里就全都是恨意。我恨自己不够强大,保护不了我妈。所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无法消除对我爸的恨。我在心里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对自己的妻子好好的,我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再像我一样生活在阴影中。
   “所以她开始报复我了,她找了一个比我更好的人,我们就这样分开了。”
   “这怎么能叫报复?她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她应该杀了你,那才叫报复”我恶狠狠地看着他说。
   “是,我的确该死。我婚姻出轨还家暴,我做生意赔钱,我搞传销入黑社会。然而这一切并不是我的目的。我从来没有计划过自己的人生。好像冥冥之中,老天已经做好了安排,而我要做的,是顺着这条轨道往下走。所以我想,我应该回去了。”
   我不在说什么,转头望向窗外。
   生命中的道德与不道德,成功与不成功,正义与不正义,好像本就是并驾齐驱。抑或是爱与恨,生与死。我们都一样,一生下来就开始走向死亡,生活的越久离死亡也越近。就好比一个圆,从起点出发,走到一定的路程就开始往回走,即便这是一条走向无尽的路。然而死亡不是目的,而是归宿。
   一束细微的光射进来,我拉开窗帘,天已微微亮。火车慢慢停下来,北城已经到了。我们同时下车,走出火车站,和他握手道别“后会有期”,我说。他笑笑,转身,把衣服往里面扣了扣,两只胳膊抱在胸前,快速向前走去。像一条鱼,迅速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