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心愿】三八节，再不要关机（征文·小说）

　　 文联举行的小说研讨会，闭幕于下午六点。走出会场，老孟习惯地打开手机，里面蹦出妻的三个未接电话。她在信息栏留言：别忘了明天回家！
　　 明天？明天不就是三八妇女节吗？呵呵，开过年忙编纂没回乡下，妻子肯定想了。
　　 长篇乡土小说《梦外人》参赛定稿，码字量不是一般的大，作协几位前辈与老孟编纂修改一月有余，今天终于尘埃落定。
　　 回电话给妻，她神秘一笑：“书呆子，真是缺根筋。阳历三月八号，你对照一下老黄历。”
　　 哦？农历二月十一，杨公忌日，我的生日啊！老孟如梦初醒。
　　 妻在电话里叮嘱，别光顾着鼓捣你那狗屁小说，六点二十有趟班车，回来，四十九岁生日是关口，路上多当心，我在村口等你。
　　 春暖花开夜，油菜正当时。携子出村口，一去二三里……放下手机，忽然想起当年与妻约会写的情诗，老孟会心地笑了。
　　 车行不久，窗外下起了霏霏春雨，气温也骤然下降。二八月，乍暖还寒时候，尽管车上人多拥挤，但老孟还是冻得牙齿打颤。一百八十里的山路，颠颠簸簸三个小时，九点左右，班车到达老孟家乡所属的丹阳镇。这时候天已黑定，地上雨水的反光已经能照见人影，由于天黑路滑，原本开往乡下的载客三轮一辆也没有了。还有十几里的丘陵坡道，怎么回去呢？老孟万般无奈，拨通了镇上一个老同学的电话。十分钟不到，同学开车来接他。
　　 同学说，大作家衣锦还乡，小弟理当接风洗尘，今晚说啥也不走，到我家去，咱俩小三十年没有同榻而卧、促膝谈心了，真怀念打地铺的那段校园日子。
　　 老孟也笑：人不留客天留客，活该让你出点血。
　　 一瓶酒，两盘小菜，两人平分“春”色。陈酒，老朋友，各自将心捧上桌面，然后举杯相邀。人好，水也甜。
　　 酒足饭饱，心里热乎，扯肠拉肚地喷了半夜，两人呵欠连天，要睡。同学说，打电话给嫂子报个平安吧。哈哈，想当年，一朵校花，花枝招展，多少同学眼馋肚里饥采不到手，算你小子钻挤，卖油郎独占花魁。
　　 老孟呵呵，犹豫了一下，掏出手机要开机，想想又放下了。晚上写作，为了不打断思路，他一直都喜欢关机，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他说：“算了，反正天一亮你就要开车送我回村的。”
　　 这个平安电话他始终没打。
　　 当晚的锥子雨一直不停，后半夜房檐哗哗响。春寒料峭的二月风变本加厉，由压抑的呜呜变成尖利的呼啸。
　　 后来老孟听说，那夜有一辆从淅峡市开往丹阳镇的末班大巴，因路滑超载，在距丹阳几十里的凤凰镇滑入山沟，有人死亡，有人重伤。消息当即在本市电视频道播出，传遍淅峡市角角落落，他妻子立马打他手机，却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她急了，当即租一辆农用三轮开往事发地点。屋漏偏逢连阴雨，船迟恰遇顶头风，风吹雨砸，黑咕隆咚，在走到离车祸现场十来里的时候，农用车没油了！妻子心急如火燎，一步一跟头步行跑到凤凰镇。车祸现场早已应急处理完毕，残留在山沟的血迹被雨水冲刷殆尽，妻子眼前一黑，昏倒在雨夹雪逞凶肆虐的山沟里。
　　 妻子断定那石头上有她丈夫的血腥味。
　　 后半夜妻子醒了，落汤鸡一样爬上路基，站在公路当中拼命招手，终于拦住一辆过路货车，司机见她披头散发浑身湿透，只当是女鬼挡道，吓得嗓音都岔了。妻子一而再再而三哭诉解释，开车师傅最终稳住心神，顺风捎她到达市区。她疯子打鸡血一样，一家接一家医院认尸体、查伤员，一直寻到第二天中午老孟回城寻她……
　　 妻子此时像寒风中的飘落的一枚树叶，瘫倒在老孟怀里微微颤抖。从看到老孟那一刻起，她浑身立刻就散了架，发烧昏迷中，她仍翕动着失去血色的嘴唇，上气不接下气：“好，好啊！他爹，你吓死我了……”
　　 搂紧妻子，老孟泣不成声，哭得像做错事挨顿揍的孩子。
　　 从此以后，每当外出，老孟全天候开着他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