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丨让我拍“擦边球”短视频？他的质问终将得到答案

2028年

一个油腻的中年人坐在我的对面，他的脑袋就像西北的秃山——寸草不生。他油光的脑袋反射着窗外热烈的阳光，嘴角胡子拉碴。

“考虑好了吗？”他说道。嘴角的玩味多少有点令我作呕“小姑娘，比你上档次的女演员很多...不过是让你漏多一点，穿穿情趣内衣...”

他捻灭了手里的香烟，脸上的淫邪更加肆无忌惮

“给自己一个机会嘛，你因何而起舞，不就是为了钱嘛，我可以给你...”

“不，不用了”

我打断了他的话，顺手拿起了手边的白色皮包，我深知对话至此已经可以结束了。侧头看着窗外的和煦阳光，它反射在对面楼宇的玻璃上，发出一片又一片彩虹色光晕，嘈杂的汽车鸣笛倏而渐远——我的思绪逐渐发散，然后飞走...

2022年·春末

千万播放量的视频就像火箭的助燃剂，让我一飞冲天——我火了——“飞天如意”、“巩佳慧”这些名称愈发耳熟能详、蜚声四野。

我代表甘肃站上了舞台、代表敦煌飞天形象站在了全国人民面前。仅仅一周，我收到不计其数的情书、还有各种各样风格的旌表和夸赞，企图挖墙脚的公司犹如过江之鲫——他们西装革履地走进来，明码标价地和经纪人谈价格。

就在那段时间里——我飘飘然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男孩——他总是吊儿郎当，盯着我看时，总能让我感觉衣不蔽体——仿佛只消一眼，他便能看穿我伪装的坚强和心底的孱弱，究其根本——我终究是个人，并且正处花季。

我试图躲开他，但是已经太迟，他终究还是问出了那句话。

——巩佳慧，你因何而起舞？

我不明白他突然起来的简讯，到底想要表达什么——绝不是爱慕，至少不只是爱慕。

可自那以后，他那审视的目光开始归于平静、突然学会对我报以友好的微笑——而不是乖戾的模样。这我的舒适感急遽攀升，继而便将那句疑问抛之脑后。

2020年

那一年初秋，我20岁。和风夹带凉意，红枫簌簌而落。我走在略显孤寂的石板路，上面布满青苔。我憎恨随波逐流的人生、反感自作聪明的选择，我无法正视父母的眼睛，亲朋的流言开始发酵，我的压力业已满溢——也是在那一年，我放弃了淡马锡理工学院的盛情邀请、选择了舞蹈；那一年，我对这个选择懵懵懂懂。

2012年·秋末

某个周末，那天的天空黑的像家里的锅底子、阴云密布、黑云压城。就在那天，我在医院度过了10岁的生日——舞蹈动作的失误导致了这场悲剧——我迅速扭动腰肢时，踝骨不堪重负、我失去了平衡，尚且脆弱的骨节刺穿了皮肤。

时间久远，我已经无法回忆起那时的痛楚，只是每每看到那节伤疤，仿佛痛在心头。

“要是实在不行，咱们以后不跳舞了”

妈咪在病床前捧着一块蛋糕，那个时候，她的脸还光滑如镜、没有一丝褶皱，她端起盘子，用塑料的叉子挑起一块蛋糕，送至我的面前。

妈咪的话像春风、却也如雷霆。

她对我倍加呵护，为我受伤而悲恸不已——她吹弹可破的面部肌肤，其上泪痕划过弥留的银线就是证明。这让我大受温馨。

可已习舞6年的我，深知那些动作，早已成为了我生命的一部分、早已篆刻在我灵魂的里程碑上。对于自己的受伤感到愤怒、对母亲掩面而泣感到愧疚、对舞蹈的热忱感到不舍，我人生第一次打翻了五味瓶——当然最终，我还是选择了继续

2006年·初冬

那一年的冬天，窗外银装素裹，白色的雪花点儿打在玻璃上，旋而融化、结为冰花。

我看着舞蹈老师曼妙起舞、她的舞姿卓绝、身段婀娜，而她面容姣好、亭亭玉立。

母亲拽着我的手，站在一旁笑逐颜开，我也跟着笑，幻想着自己有一天也能成为老师这样的仙女——至少那时候，我觉得只有仙女能跳出如此绝妙婉转的舞蹈。

母亲在报名表上填下了三个字：巩佳慧。

我犹记得竖日，温和的日头晒化了霁雪，路面水渍斑驳，空气里有种湿润的清香。

这是我舞蹈生涯的第一天、我的第一课。

早已忘却了舞蹈老师姓甚名谁，只记得她倏然表情严肃，半蹲在我的面前。

我害怕地将手背在身后，低下头看着我的足弯，一声不吭。

她抚摸了一下我的头，轻声呢喃

“巩佳慧小朋友，在未来，我只能教你舞蹈动作，却不能告诉你答案”

我迷迷糊糊——没有问题，怎么会有答案？

2028年·初夏

窗外的阳光刺痛了我的眼睛，日头移动到了我所在的折射点。

那位油腻的中年老板还在直勾勾地打量我的胸前

我嗤笑一声，然后站起来，自言自语

“你因何而起舞？”

时隔22年的今天，我找到了那个问题。而时隔6年的2022年，那个男孩早已告诉了我答案。

“它不应被世俗亵渎、它不应被尘埃污染、它不应被权势玩弄——我因浪漫起舞、我因热爱起舞、我因这世间一切的美好而起舞！”

说罢，我转身离开，留下他独自愣怔。

作者：李子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