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客

　　 马路旁两层高的茶楼，进进出出的是喝茶的客官，两名穿戴颇具旧代遗风的服务生，把着门，见人就扯着嗓子说“客官里边请”，迎来送往的是喝茶的人，是谈天的人。
　　 进门，只见屋角掌柜站在柜台后，张罗着店里的小二，柜台前整齐摆着7张四方八仙桌，桌旁围着四张条凳。
　　 桌上摆放着带垫带盖的茶碗，有几碟小食，瓜子、开心果、葡萄干、酸梅干，几乎市面上有的这里应有尽有。坐在条凳上的食客，用手抓一把瓜子，听着同桌侃大山，把瓜子皮往地上一吐，接过话茬，把环境烘托的无比的嘈杂，以至于无人得知邻桌在谈啥，看似人声鼎沸的地儿，确是谈私密的绝佳之地，可这里拒绝私密。
　　 “服务员，加水！”顺着大门旁楼梯传来了楼上茶客扯嗓子的叫喊，一名目测20上下的小伙儿，拎着手里的壶，踏的楼板啪啪啪直响。
　　 在二楼，坐满了茶客，七嘴八舌，围绕着自己的话题欢腾的闹着。西北角一桌，相对而桌的一男一女，女的是最亲爱的卡夫卡，至于男的，我们得走进窥听他们的谈天才能知晓。
　　 卡夫卡挺直了背，认真的坐在椅子上。
　　 对，我当时坐的十万分的用心，没有扭动，可以说我甚至是在尽力控制着头发摆动的浮度。努力使自己的一头黑发平静，老实的待着。
　　 嘘！你听。
　　 “卡夫卡，从头再来吧！让我们从头再来，这一次……”男的双手摆在桌上，做出起祈祷的姿态。
　　 卡夫卡知道他不是在祈祷，也不是在哀求。她用力的望着桌对面的这个男人，以便堵住他的嘴。上一次接受他，如此热烈的目光，是在一年前，她曾以为这双眼睛永远会用最热烈的目光，甚至是灼热的目光看着自己，而这个目光是自己独享的。直到他用这样的目光盯着别的女人，在卡夫卡看来简直是荡妇一样的女人。
　　 卡夫卡突然想用手捧住男人的脸，亲吻他的眼睛，她爱这双眼睛，咬住他的鼻子，吸他的唇。这样的情绪令她脸红，身体灼热。
　　 我能感觉，发囊在往外冒汗珠，头发有些湿润。
　　 我得控制自己的热情，因为那一刻我想扇他，想亲吻他，想拥抱他，想告诉他我有多爱他。
　　 是这样的。我的心在波动，夹杂着各式各样的情绪。
　　 天啦！我快要不能控制自己。我要告诉他，此刻以后我会有多么的唾弃那份爱，以至于就此不再爱他。可内心深处涌出的强烈骄傲，战胜了我的一切情感，阻止了这一切的发生。
　　 我拒绝我的身体展现去我的情感，那怕是，也许是被风吹动的头发，除了笑容，我几乎是静止的。
　　 “你最近工作怎样？”卡夫卡找到了她唯一想到的话题。
　　 对，那是我唯一能找到的不露马脚的话题，因为我想羞辱他，想告诉他，我不再爱他，就在那一瞬间，是他用力的望着我的那一瞬间，那一瞬间我感觉到我的内心有一种坚硬的东西在生长，包裹着我，保护着我。
　　 男人眼珠子死死的盯着茶碗，仿青花的盖碗，斜搭着盖子，漏出一片泡坏的茶叶。应该是愤怒，他的手在不住的颤抖，接着他站起来走进了洗手间。
　　 卡夫卡望着男人的背影直到他关上门，她回头看着大口喝茶的茶客，这一桌桌的陌生人，她在内心的呼喊，对他们大喊。
　　 一个30岁上下的女人，与卡夫卡的目光搭上线，匆忙的对着她履行义务的微笑，卡夫卡报以义务的微笑。卡夫卡转过头盯着茶杯，茶盖倒一旁，应该是静止不动的。杯里还留着大半杯的茶水，和茶叶，死气沉沉，没有绿茶配玻璃杯时，直立环绕下坠的鲜活，就像这房间里的人。
　　 她突然想到了妙玉和铁槛寺，不愿意再多喝一口茶，茶应该还没有发凉，冒着袅袅热气，但卡夫卡想把它晾在一边。
　　 “给你添点水！”卡夫卡看见殷勤的服务员，回绝了他的好意，请他倒了一杯温水，然后一口气喝光了这杯水，我那时真的很渴，嗓子发干。
　　 男人走出了洗手间，有些不太自然。“你……”男人坐在桌子对面，想开口说话，卡夫卡温柔的有些冷漠的看着他，沉默，就是角上的这一桌陷入了沉默。
　　 夜晚，卡夫卡躺在床上独自做了个梦，漫长的梦，梦见了夏天，家乡的小溪，溪水旁绿油油摇摆着的水稻，远处城市的建筑，圆滚滚直冲向天的烟囱，搭配着蓝天，白云和围着山城的一座座山，以及属于那个夏天的灼热情感。梦见了许多早已忘记，却又无法忘记的事情，从梦里惊醒，身子湿透了，她擦拭眼角，惊讶于没有一丁点儿泪水。
　　 算是噩梦。